太微揣测道:“孟公子会不会已经回去了?”
“色胚,一准儿又花天酒地去了。”凉月如是笃定。
太微建议道:“如此,那我们便回船上等他罢。”
凉月点点头,“太微,你和灯笼先回,我去寻寻那个色胚。”
太微略作迟疑,“凉月,你去找孟公子,那几时才回得来?”
“太微,我又不拈花惹草。”凉月翘首望了望天,承诺道:“日落前一定回。”
四蜀城,以蜀绣蜀锦、七箭酒及诸多美食佳肴而闻名。
蜀绣韵味清雅,针法独特且花样繁多,风格自成一派,是为离秋国四大名绣之一。
而七箭酒,历史悠久,酿造秘法从不外传,入口只觉醇香绵甘,是为长晏城御酒之一。
四蜀城有一奇,便是时常于近郊出没的猛兽。
此猛兽,四肢墨黑,躯干雪白,勇猛非常,却不伤人,常食铁,故被当地人称之为食铁兽。
因食铁兽有祥瑞之传说,故而远近猎户每每见之,无一不敛弓收箭,不伤其分毫。倘有不善之辈以食铁兽为猎物捕之,必人人得而诛之,情节无论轻重,皆以刑法论处。
蜀中人,民风淳朴,古道热肠,甚为好客。但凡老者,常作“老子”之称。
四蜀城山川秀美,诗者文人无数,是为钟灵毓秀之宝地。
太微先前担心不无道理,凉月自上次醉在锁乌楼后,便犯了嗜酒的老毛病,而今一入四蜀城,倘再寻着孟不怪,二人断然要不醉不归。
凉月一入城,直接去了烟花柳巷,果不其然,不过赛龙舟的功夫,孟不怪那厮便已坐卧勾栏,抱酒听曲儿。
“孟不怪。”凉月一嗓子嚎出,吓得拨琴美人儿顿时花容失色,手指一抖,当即乱了琴律。
“贼婆子。”孟不怪笑了笑,捉着酒罐口,突然朝凉月一抛。
凉月绚练出手,酒罐将将撞入掌中。
二人唯此事上,十分默契,配合无间。
手托罐底,仰头一饮,身心顿然舒畅,凉月曲指弹了弹罐壁,大赞道:“不愧是蜀中密酒,绝了。”转眸觑向呆怔的抚琴女子,“唐突佳人,在下跟姑娘赔个罪,”又饮一口,“请姑娘继续抚琴。”
俄而,琴声悠扬荡开。
凉月一径在孟不怪旁边坐下,“很早便听闻蜀中戏剧是为一绝,尤其变脸,精妙莫测,叫人叹为观止,当真如此有看头?”
“那是当然。”走南闯北、见识颇广的孟不怪瞬间来了兴致,“变脸之脸谱,个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不啻画技卓绝,变法更是神秘诡异,不下功夫跟师傅学,单是以眼去看,无人能琢磨透,你道奇是不奇?”
凉月当下起身,“走罢。”
孟不怪睨了一眼,“去哪里?”
凉月晃了晃酒罐,一拉孟不怪,“戏园子,看变脸。”
梨园里,台子上正唱着的是五袍中的《佛儿卷》,偌大的堂子座无虚席。
天儿热,男女老少皆摇着蒲葵扇,身旁的方几上陈着凉茶瓜果。
满堂除了优人一声声抑扬顿挫的花腔,鲜闻窃窃私语之声。
由于别无独桌,凉月和孟不怪不得不与人搭座。好在都不是挑剔之人,一坐下便也很快融入戏中。
为琢磨变脸玄机,凉月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唱小生的角儿,却仍敌不过其眨眼三变之快,直将凉月惊的目瞪口呆,不禁由衷叹道:“当真是神乎其技。”
孟不怪余光一斜,嘲讽道:“孤陋寡闻。”
二人一直在梨园里从申时坐到酉时,直将船上人抛诸脑后,待反应过来时,天色已黑。
“糟糕,”凉月一把拧起正优哉游哉磕葵花籽的孟不怪,“别吃了,走。”
往外走时,孟不怪顺手从门口的客座上抓了一把葵花籽,动作相当自然,浑然不觉任何不妥,没有半点耻意,一壁磕葵花籽,一壁朝举步生风的凉月追去。
追至与凉月并肩后,孟不怪游目满街灯火,突然猥琐一笑,“这么迫不及待想跟爷去喝花酒?”
心急火燎的凉月没好气地嗤道:“你当世人都跟你一个德行?”
孟不怪倒是一幅悠悠然之态,空籽皮儿随处乱丢,撺掇道:“着什么急,来都来了,不如乐上一场再走。”
凉月不耐烦地道:“自己乐去。”
孟不怪冷不丁拉住疾走的凉月,“等我一下。”
凉月怒气微显,“又做什么?”一扭头,却见那厮腿上生翅般溜进旁边的酒馆里,不用说,必是买酒去了。
片刻功夫,孟不怪再出来时,每只手上都挂着四个酒罐。
望着凉月直接将自己撇下不顾的背影,孟不怪在后面扯嗓子喊道:“诶,贼婆子,你好歹帮爷提两个啊。”
出乎意料的是,好酒的凉月却对满满八罐七箭酒视若无睹,只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孟不怪气的跳脚,“死贼婆,一会儿回去了,爷闻都不叫你闻一下。”
因着凉月的袖手旁观,激忿填膺的孟不怪一直喋喋不休地将之数落,而凉月向来饶不得人,于是,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一路吵回了泊船处。
但刚走近,两人便觉出不对,瞬间收声,停止争吵。
天已漆黑,但船上却未上灯。
“感觉出来了吗?”凉月问向孟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