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苍驳心中已有决计,此事在他看来,根本不用权衡,自当是苍生为重。魔煞尚可诛除,但人性一旦沦堕,便成无间。
“不过,”少枭话锋忽转,“世间却有一物,不分神魔,不论立场,尽人肖似。红尘情爱实难勘破,即使我过了几百年铁石心肠的日子,终究也被此物所降。”
素指轻轻摩挲着苍璧上的雕纹,情意跨越数万年,所幸最终归于己心,少枭目如悬珠,珠心似噙粼粼川光,声若起誓:“他费尽心力将魔煞封印在后虚天,我自不会置身事外,必竭力阻遏。我虽是魔,但他,是神。”
第337章 世路悠悠
山下突然火光烛天,黑烟腾缭如柱,惨叫声、哭嚎声此起彼伏,马嘶牛吼,鸡疯狗狂,单是听声便可想见,其情形必然是惨烈非常。
云密密,风萧萧,阴晦的天色因不断升起的浓烟而变得更加晦暗,像是将迎一场倾盆之雨。
夸夸一壁苦思,一壁回忆想:“后虚天的封印在于后虚剑。一千多年前,九天战神东霜台入后虚天取走后虚剑,从而导致封印破开了一道缝,最后是东霜台以身补上了破口。”
苍驳在地上划道:后虚天何在?
九夭遥遥西指,“后虚天,便在天之极。”
苍驳又道:还剑,归位。
“你要将后虚剑还回后虚天?”夸夸不禁双目圆瞪,讶异不已,“千万年来,神魔两族无不想将后虚剑收为己用,两族皆因此折损不少人马。虽最终被东霜台御入掌下,但千万年也就只出了一个东霜台而已。后虚天,入之难,出之更难。现在后虚剑肯认你为主,六合之内唯你可御,你竟舍得?”
苍驳毅然决然,落剑如风,道:还天下以清宁。
九夭激声道:“好,还天下以清宁。”
夸夸眸子一亮,忽又暗下,“即便是开后虚天取出天罡炉,可又有谁甘愿受焚骨化灰之苦?”
话落之时,只听一个娇脆如空谷黄莺啼的声音蓦地响起:“我愿。”
诸人移目看去,竟是凉月勾甩着赤云鞭,携归尘子登山而来。
苍驳当下如雪瀑翻崖般纵身相迎,一把挽过赤云鞭,将凉月掖入怀中。而紧随其后的九夭便搀住身骨无力的归尘子,一齐飞回山顶。
“贫道也愿。”归尘子倚石而坐,徐言道:“贫道不敢自矜心无尘垢,好在一生止恶修善,无一刻敢忘道祖之诫,时时守身正心。时下众生危难,贫道愿奉浊骨。”
夸夸双耳一动,一下蹦到凉月跟前,又转眼跳到归尘子腿上,“丢命之事,望二位务必明了轻重。”
凉月偎在苍驳怀里,脸上无一丝怖畏之色,“呆瓜,你愿意吗?”
苍驳虽无法言语,但只是紧紧地抱住她,凉月便知其心,浅浅一笑,道:“生无同衾时,但求死同穴。”
凉月却看不见,在距她三步之外,那个宛如一粒仙露明珠的人,已是满目伤情,两行寒泪无声滑落。
“你二人,”清淮握拳捶额,似乎有些触景伤怀,“分明是去跳天罡炉,偏教我很是艳羡。”
闻言,少枭目光一滞,悄然垂睫。
此间气氛煞是凝重,人人头上似乎都漂浮着一片挥散不开的阴云,各有其情,各怀其思。
山下浓烟滚滚,叫声惨绝,夸夸催促道:“千钧一发,请诸君各谋其事罢。”
凉月从苍驳怀里离开,伫立一旁,“我在这里,等你回来。”稍顿,瞳珠左右一移,却不知当停在何处,唤道:“九兄。”
九夭应道:“我在。”
凉月听声辨知九夭正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彼此之间似乎有一定的默契,他不走过来,她也不行过去,就保持这样的距离和姿态,凉月半玩笑半认真地道:“九兄,来世记得在听世城替我几个留上一席之地,也好日日把酒欢。”
九夭温言道:“那霜降一定记好,听世城之门,叫做竹寺。”
言讫,苍驳御剑而起,夸夸紧跟其后。
少枭一手执起万魂戟,一手抓在清淮肩上,带身离地。
行于最末的九夭离山不过片刻,又忽然折返,飞到凉月身旁,附耳低语:“霜降,要记得,你终归还欠我一壶子规啼,生生世世,我定要向你讨来。”
语罢,不等凉月回应,九夭一飞而起,很快消失在弥天乌云之中。
凉月正失神,突听归尘子语气艰难地道:“师妹,贫道腹痛难忍,劳烦师妹朝贫道的足三里穴和委中穴各点一指,以缓贫道之苦。”
“好,这就来。”凉月探出手,循声而去。
天之极处,有一片终年不散的流云。
“后虚天外的流云好比是凡间林子里的瘴气,一个不慎,便会被瘴气所侵,有进无出。”夸夸看向苍驳,“屏息静神,心神莫乱,过。”
流云之外,沧凉如严冬,但穿过流云后,却是煦暖如春。
穿过流云,诸人便觉脚立实地,夸夸道:“此处是素心界,各人眼中所见,凭心而定,所以迥然不同。由于此间之气可抚心中戾气,所以在素心界中,万不可生杀伐之心,否则会一直困滞于此。”
苍驳眼中景象是漫天飞雪,一目粉妆玉砌。
清淮突然笑道:“云水草堂。”随即又问少枭:“隿儿,你瞧见云水草堂了吗?”
少枭扶着他,不动声色地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