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虽说隔邻,但因府邸都不小的缘故,府内园舍修造也并不相同,白知夏进门后走的方向是与自家截然相反,她往自家那边瞧了,也是园子,而袁珩知的住处却离着这边并不近。
早有小厮先一步跑着去报信儿,白知夏进袁珩知院子的时候,袁珩知的小厮已手在门里,笑着道:
“姑娘,我们爷……倒是要失礼了,请姑娘到外稍间叙话吧。”
白知夏怔了怔,这意思,袁珩知病的不轻,竟连到小厅待客都不能了。她多看了小厮一眼,见他遮掩着,但眼眶是红的,显然是才哭过。
“你家主子……”
“姑娘请进吧。”
小厮不敢多言语,忙岔开话,将白知夏让进去了。
孤男寡女,屋里少不得要多些服侍的人。白知夏进门就是扑面而来浓重的药味儿,一眼也瞧见袁珩知靠坐在矮榻上,见她进来,憔悴消瘦的脸上,眼瞳却莹亮,同她笑道:
“恕我失礼了。”
小厮忙搬了凳子,白知夏便在这边小几旁坐了:
“如何了?”
“好多了。”
袁珩知笑,但他的气色却不是这么说的。白知夏蹙眉,袁珩知道:
“年年冬日总要闹一遭,没什么事,不必担心。”
白知夏看他矮榻上还放着几本书:
“读书也该顾惜着身子。”
“我省得。”
袁珩知似乎很高兴,他也本就是个性子柔软的人。白知夏坐了会儿便告辞了,袁珩知一直看着她出了门,眼底还是柔软的笑意。
白知夏出去没多大会儿,袁夫人就红着眼睛进来了。
“六郎。”
袁夫人强作欢颜,但一眼看见矮榻上的书,立刻忍不住又掉泪:
“你真是……连命都不顾了么?”
“怎么会。”
袁珩知无奈。
“可你为着春闱,读书到这般境地又如何?没人逼迫你考功名啊……”
袁珩知垂头。
在白家身陷险境,白知夏为之劳心忧虑的时候,他却无能为力。
袁家至此,父亲也只能在女婿们身上耗费心神,指望着将来能多扶持袁家后人。可他……能不能有后人,还是未知。
“六郎,咱们别想那么多了。那两个丫头并不粗苯,也算老实,重在心细。你便是为着宽慰我与你父亲的心,便……便不提收房,先叫她们在你身边照顾饮食起居也好。”
“我身边都是年幼便跟随的人,伺候的精细用心,确实不必了。”
袁珩知再度拒绝,袁夫人哀叹了一声。
那日与袁珩知提了两件事,一件是纳人进房中的事,袁珩知拒绝了。还有一件,便是从本家中挑选了两个不错的孩子,要过继到他跟前。
袁珩知心知肚明,拒绝了前一件事,这件事便不能再拒绝了,于是他说再考虑考虑。
今天这答案,还是选择后者。
袁夫人见他露了疲态,交代了几声便先走了。
出了门去见袁大人,这眼泪就再止不住。
袁大人无奈,也只唉声叹气。
这些年不知请了多少郎中,京中几乎人人都知晓,袁家这位小爷是胎中带出的弱症,能养活这么大已是不易,想要绵延子嗣更是痴谈。袁珩知自小到大,学什么都是凭着兴致学几分,倒是天资聪颖,琴棋书画都学的很是不俗,只是可惜这幅身子。
没人提大限的事。
但袁珩知大限的事,在袁家上下每一个人的心里,仿佛都是清楚的。
甚至他活到如今二十一年,每一年的冬天,袁家精心养护的同时,也都备着他该享有的丧仪。
袁大人看袁夫人哭的不能自已,也心酸的难受:
“那就,预备着吧。等孩子进京了,我也再瞧瞧。等咱们老了,总得有人记着六郎,念叨着他,年年给他……”
袁大人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
有些事他也辨不明白。
他知道儿子有心病,也正是因为这心病才更拖垮了身子。但若当初没将他当女儿来养,会不会也重蹈覆辙,根本就养不活呢?毕竟他才出生的时候就浑身发紫,奄奄一息,老太太拿大红的襁褓裹上,趁着初春摘了朵桃花放在他头上,他就一日好似一日,终究是活下来了。
“或许老天就是要将咱们袁家这一支,断在我这儿。等过继了孩子过来,六郎许就好了。”
袁大人宽慰夫人,袁夫人胡乱点头,如今也只能这般劝慰自己。
白知夏去了袁家当夜,陆晏就知道此事。
白知夏哪怕不懂医,却也知道袁珩知的气色看起来不妥。这是她进京后唯一相交的友人,担忧伤怀自免不了。
于是第二天,袁家大门被敲开,脸色难看的顾宁同门房道:
“告诉你家主子,我就是几次三番救了隔壁白知夏的神医。”
门房怔了怔,惊疑不定的上下打量顾宁。瞧这样貌年岁,怎么看都像是骗人的,可袁家如今是宁错勿放,既自称神医,怎么也得给六爷瞧瞧。
于是也不让顾宁等,先将人请进门里奉茶,那边遣了人一路飞奔进去。
袁夫人是知道隔壁的白知夏病的几次,尤其是落水那回和从宫里回来之后,是病的险些没了命的,一听说那人是给白知夏看诊的神医,顿时激越的腿脚发软,跌跌撞撞要去,却几次险些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