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内官心下不安,悄悄扫一眼陆晏,不觉着弯了弯腰,又提醒一声:
“白姑娘,接旨谢恩了。”
陆晏看白知夏背影,就起了身。他一动,内官吓了一跳,白家众人也诧异。但他才上前两步,刚到白知夏身边,却听白知夏沉静的声音淡淡道:
“小女领旨谢恩。”
她双手举到头顶,内侍狠狠松了口气,忙将圣旨放在她手里,仓促的道了几声恭喜,范氏也忙命人送了打赏,宣旨一行人便匆匆走了,氛围一时诡异至极。
范氏拽起白知夏,白知夏眉眼淡淡的看着手中的圣旨。白家人都心事重重,哪怕是最没心机的白钰也觉着此事古怪,范氏瞧了瞧一直看着白知夏的陆晏,便与白远干涩道:
“嗯,赐婚啊,可是天大的喜事。这个……得备桌酒席,咱们且先预备着去……”
白远会意,白崇也扯着白钰,带着白倾走了。满院子奴婢也被茯苓打发下去,很快院子里就只剩下了白知夏和陆晏二人。陆晏这时才道:
“我们,能不能说说话?”
白知夏的心,这会儿反倒平静了。她扭头进屋,什么话也没说,陆晏踟蹰着,还是跟了进去。
屋里没人伺候,外稍间的残棋摆了一半。白知夏将赐婚旨意就放在了棋盘旁边,就去看那半局残棋。但哪怕她盯的仔细,可二人心里都清楚,她哪里能看得进去呢。
有些话倒不好开口了。
说不是自己请旨,倒仿佛要坏白知夏脸面似的。可明知白知夏如今厌恶这些,不解释,又让她憎恶。
陆晏踟蹰许久,长这么大,哪怕在西疆战场上,杀伐果断,也从来没有因为说句话而思忖良久,还想不出如何说才好的发愁。
好半晌没开口,白知夏抬眼,见陆晏一瞬不错的盯着自己,面容少见的严肃沉重。
“我知道不是你请的旨。”
“我很想请旨,但我想着,应当问过你的意思再说。”
白知夏默了默,转身进屋,没多久将那方锦盒拿出来了。陆晏一瞧,心里就慌起来。
“你……”
但他不敢说,也不敢问。
白知夏看着锦盒:
“之前我说,你若活着,我未必会同你一起。但你死了,这聘礼,我就收下了。”
陆晏怔了怔,那时候他正生死之见,便安置有人暗中保护白知夏,可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也并不知晓。这一瞬间,那股子激越冲击着他,竟让他一瞬间红了眼眶。
白知夏自嘲的笑了笑:
“可原来这事,还容不得我做主。”
她的笑容很淡,带着疏离。
不管曾经多喜欢陆晏,多痛恨陆晏,如今时过境迁,了解了真相,他也拼命弥补挽回,可真到了这封赐婚旨意再在手里的时候,原来还是抵触的。
“皇上,皇上想派陆家军奔赴西疆。但之前种种,自觉需要弥补……”
白知夏觉着好笑极了。
皇上觉着需要弥补陆晏,于是便拿她来弥补?
看来这盛京城里还真是所有人都知道陆晏的心头好啊。
她冷笑了一下,陆晏就住口了。
白知夏忽然觉着无趣极了:
“既然如此,陆世子就安心征战吧。等您大捷归来,皇上定会将咱们的婚事操持的格外盛大。”
她转身要进屋,显然的逐客。只是才转身,却被人攥住了手腕。
白知夏蹙眉回头,陆晏面色如常,却偏偏能叫人一眼看出他的难受。二人僵持良久,陆晏才道:
“我,我现在就进宫。”
他仓促的松手要走,身后白知夏问:
“抗旨?”
陆晏站住:
“谁都不能强迫你。”
白知夏淡淡道:
“你方才就想抗旨吧。我若愿意,方才也就不接旨了。”
她接旨的那一刻,他确实在痴心妄想。想她是不是已经原谅他,愿意接纳他。
白知夏也怔怔了半晌:
“或许是我不该,可有些事哪怕明知不是那样了,却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时的感触,且深深畏惧。陆晏,我知道你所求的是什么,如今也算得偿所愿。或许咱们都各退一步,寻个舒适的法子,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下去吧。”
陆晏的心,刀割一样的难受。他知道她接旨了,会如他所愿的同他在一起,可……她心结难舒,会郁郁寡欢。
“我不想这样。”
他回头看白知夏,又重复道:
“我不想这样。我想你,能高高兴兴,能轻松惬意。”
白知夏笑了一下,但并不达眼底:
“我也想啊。”
但若因此而抗旨,她却觉着不值得。
毕竟抗旨要付出的代价委实太大,也或者她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她是走不出去的,她绝不可能再接受另一个人,或者余生孤身一人,或者,便是如今这样吧。
所以赐婚带来的冲击过后,她很平静。
平静的失去了前些日子回来了些许的欢愉。
她知道陆晏对她好,也知道陆晏心里有她。
那些她上辈子渴求的事情,如今知道她都有,却已经没了上辈子得到时会有的欢喜。
陆晏皱眉,猝不及防,眼泪竟坠了下来。他一步一步,走回白知夏身边,伸手将她抱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