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白家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她不懂朝堂纷争,却知道白家如今这幅境地是碍不着任何人的。可事情发展之迅猛,显然超出一切,或许就是因为陆家。
她从没像现在这样后悔过,后悔她的任性妄为,后悔她与陆晏的这场婚事。归根结底,是她连累了整个白家。
但陆晏不懂她的悔痛,更或者他明白,却不在乎。
因为连她这个人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她的心思?她的娘家?
她好不了了。
身子好不了,心也好不了了。
她如今只想离开这个叫她恶心的地方,让她厌恨的人,为家人收尸,为他们殓葬。因为她不能让她的家人曝尸荒野,任由豺狼野狗啃食。
白知夏心如刀绞,五内如焚。
父亲与阿娘,还有哥哥和任阿嬷。他们的言笑仿佛还在眼前,可很快就要身首异处。
这个人世间,她没有念想了。
夜色降临,屋里黑沉沉的,陆晏点了一盏蜡烛,豆蔻送进来两碗粥:
“世子,将就着用些吧。”
然后她将另一碗送到白知夏跟前。
陆晏看白知夏颤抖着手吃了几口粥,他才端起碗,只是才到嘴边,米香扑鼻,陆晏忽然嘲讽冷笑。
她们不知道他原本就中了药吧。
碗被砸在地上,瓷器清脆碎裂的声音吓得主仆一抖,白知夏就忙将豆蔻拽到身后。陆晏将手按在刀柄上:
“下去。”
豆蔻一颗心慌跳着,迟疑的看了看白知夏。
他看着面色沉静的白知夏:
“别费心机了,你出不去。”
白知夏张了张嘴,忽然咳嗽起来,越发剧烈。
嘴里一股铁锈腥气,热流上涌,她用帕子按压着,努力遏制。等平息下来,便将帕子攥紧收起来了。
“下去吧。”
豆蔻忧心忡忡的走了。
一夜过去,二人只是这么坐着。白知夏低垂着眼,陆晏看着她,谁也不曾合眼。
天亮了,茯苓仍旧没有回来。只有雪下的越来越大,离白家行刑的日子也越来越短。
这一日里,豆蔻送来的茶饭陆晏都一口没动,豆蔻心急难耐。
黄昏时分,许是因为天色阴沉下雪,早早就黑了。外头有踏雪飒飒的轻微声响,低阖眼眸的陆晏抬起眼来,冷声嘲弄:
“呵,太医来了。”
他缓缓起身,在刀柄上按了按,才慢慢提起。
他出门,院子里很快传来兵刃相击的激烈声响,白知夏的心慌的快要跳出腔子来,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她匆忙起来跌跌撞撞往外摸索,跑到门口豆蔻便来接应:
“姑娘,从偏门走!”
主仆连斗篷都顾不得穿,便在大雪中匆忙往外走。
这时候的长刀对于陆晏而言无疑是力不从心的,两个刺客身手不凡招式凌厉,倒难为白知夏,这时候还能找到这样的人来绊住他。
他余光看见白知夏从游廊离开,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没有回头。
疼痛和恼怒升腾而起,他拼尽全力,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烈招式将人击退,转身朝白知夏追去。
白知夏看不清,也听不清了。但豆蔻能听见。她将白知夏往前一推:
“姑娘快走!”
等她回头要去阻拦陆晏,长刀已至。但尚存理智,偏了刀锋,在她肩头划过,刀鞘又往她颈后击打,豆蔻哀呼一声就晕过去了。
“豆蔻!”
白知夏看不清,只见倒在雪中的豆蔻肩头一片血湿,以为陆晏杀了豆蔻。
“你杀了豆蔻,你杀了豆蔻……”
白知夏惊恐而愤怒,陆晏两步上前一把将人攥住,拽回怀中,紧紧锢住,带着疯狂的阴鸷:
“我说了,别妄想离开!”
这个时候,她与他,都入魔了。
“陆晏!陆晏!”
白知夏挣扎哭喊着: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一切都因我而起,你杀了我吧……”
但她承受不住太激烈的情绪,昏了过去。
陆晏将她抱回去,他也快熬不住了。
白崇的声音响在脑海,绝不能功亏一篑,功亏一篑……
他狠下心,将帐子撕扯着,把白知夏绑在床上。
这一夜里,风南巷的宅子格外安静,连落雪的声音都那样清晰。
然而白知夏昏睡整整一夜,天亮都还不曾醒来。陆晏看着窗外渐渐亮起,陡然回头,看着脸色苍白死气沉沉的白知夏。
“盈盈?”
但她毫无反应。
豆蔻踉踉跄跄跑到门外,陆晏疾声:
“请郎中!”
豆蔻慌了,转头就出去了。
茯苓这个时候,正在法场。
陆晏抱着白知夏,给她喂了热水,又喂了军中应急的药,他以为白知夏是急火攻心。
白知夏醒了。
只一睁眼,看着天光大亮,她就挣扎着要起来,却发现自己被绑住了手脚。
“放开我……”
她以为的声色俱厉,却只是绵软无力。
她能感到每一下心跳,越来越迟缓,越来越无力。她悲痛而急切,她还没有见到家人,她还要为他们收尸殓葬……
但陆晏却退开了,离她越来越远。
白知夏痛如刀绞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她神思已开始渐渐昏聩。望着窗外的光,她感受到时光流逝,这个时候的外头,已经怎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