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淡的问。顾宁递了一碗药给她：
“让他喝下去。”
白知夏不明白，他一个做郎中的，汤药都喂不下去么？但她很快想起晋王妃的话。
大限将至……
怕不是顾宁喂不下去，而是陆晏吃不下去。
“我试试。”
她端着碗往床边去时，从桌上顺手拿了一支银匙。
慢慢的走，搅动着汤药。
待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了无生气的人时，心一刹那的绞痛。
还没清算前世仇呢，难道就这样结束了？
屋里除了她和陆晏，只有顾宁。
旁的人都被顾宁赶去屏风外的外稍间。
白知夏忖了很久，仍然不明白。舀了一匙药送到他嘴边，倒不难喂进去，可惜并不能吞咽，甚至不能流下去，都顺着嘴角溢出来了。
她又尝试了几次，总算作罢。
忖了忖，才终于开了口：
“陆世子。我来喂你吃药。”
陆晏毫无反应。
顾宁紧紧攥着手，时光耗去，每一寸都是陆晏的生机。
“陆晏，你不是为了她命都不顾了么？如今她就在你跟前，你要是死了，想什么都没用。懂么？”
懂么？
被困在意识里的陆晏，浑浑噩噩中被这一声击中。
懂么？懂了啊……
可是也在清醒的一瞬间，陆晏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
白知夏为什么拒婚，为什么对他疏离冷漠，为什么避他如蛇蝎，为什么……
因为，她也重生了。
带着记忆回来的她，是绝不会原谅他的。
因为她说过，死生不复相见。
他消极悲观，但也仅止片刻。他忽然想起，这个时候的人世间，白家的事还并没闹出来。
白知夏将要面临的疾风骤雨，还并没有来临。
况且她的死，他的死，都并寻常。
他回头，望着灰蒙蒙却坚实的壁垒，不假思索的走回去。
千疮百孔的衰弱身躯，一下又一下的奋力撞击。
白知夏再次尝试，药仍旧溢出来了。她沉默了一下，又送去一匙。这一匙才入口，白知夏就发现他喉间仿佛动了一下，诧异的要验证时，陆晏忽然咳嗽了一声。
顾宁忽就冲到床边，看他喉间有了轻微吞咽的动作，顿时喜极而泣。
“好，好……喂，快喂！”
白知夏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哪怕陆晏并没醒，可一碗药也下去了大半。
“快，快！”
顾宁唤了两声，韩墨与怀川立刻进来。
“扶起你家主子，我，我要拔箭了。”
白知夏退了几步，在慌乱的人群里。她看见陆晏被扶起来，露出光裸精健的胸膛，仍旧的伤痕累累。而背脊上，后心的地方有一个血窟窿，外头还露着些微断箭。
她扭头就走，但到屏风边上时，鬼使神差的站住了。
倒钩刺，或剥开皮肉取出。或让它从前胸穿出来。
顾宁早看过了，穿透的风险更大，所以现在那把叫白知夏畏惧的柳叶刀，再次出现在他手上。他将两颗药丸塞进陆晏口中，刀片浸泡过药水，就往陆晏的皮肉上切割进去。
白知夏扶着屏风的手紧紧的攥着，骨节泛白。
这一次她一眼也没离开，看他鲜血淋漓，看那刀锋进进出出，看他的皮肉层层剥开，看那一支倒钩箭，嵌在他离心那么近的地方……
她站了足足一个多时辰，一动没动。哪怕手指用力到冰凉生疼没了知觉，哪怕慌张的浑身僵硬让她难受至极，可她终究是没有动。
“白……”
只是微弱至极的一声，白知夏立刻看向陆晏。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微微睁开的眼，艰难的开口：
“闭上眼。”
残忍血腥的场面，会让她恐慌至极。
白知夏定定的看了他几眼，冷漠至极的眼神收回后，她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的犹豫。
晋王妃等人都还在外稍间等消息。白知夏与晋王妃做辞：
“娘娘，小女告辞。”
“多谢，多谢……”
里头的动静，外稍间大多是能听见的。晋王妃感怀：
“改日，必登门道谢。”
“娘娘客气了。”
但白知夏要走的时候，晋王却冷冷道：
“站住。”
白知夏回头，晋王道：
“你用了什么法子，让陆晏对你五迷三道，性命都不顾？”
白知夏短暂的诧异，望着晋王，但这个答案她却回答不了。
因为她也疑惑。
“王爷问小女，倒不如问问陆世子。”
晋王皱眉，满心怀疑。
陆晏贯来淡漠，可忽然间就对这个姑娘上心不已，甚至到了不顾惜性命也要相救的地步。如果没有那么几次三番的让伤势越发严重，如果不是昨晚去了怀恩公府，他如今又怎么可能气息奄奄的躺在里面？
“你……”
“王爷。”
晋王妃冷冷打断他的话，转眼看向他时，同样冰冷的目光：
“王爷问她，倒也不如问自己。三郎自幼到如今，谁曾给与他救助？孤身涉险，如无白姑娘，三郎早死在匪山上了，他难道不该报恩，不该信任救命恩人么？”
晋王妃的话非常合宜，但晋王丝毫不被打动，他怀着敌意再度质问白知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