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玄嗤之以鼻,“瞧你这话说得,这会儿还不够疼你?”
苏暮抿嘴笑,“奴婢心里头自然是欢喜的。”
顾清玄握着她的手,“你既然跟了我,就不会亏待你。”
苏暮没有说话。
也许他的盛情是其他女郎渴望的,她也会欢喜他对她的好,但也仅仅只是欢喜那么一会儿。
她渴求的东西他给不起,也不会给。
她渴求的是能真真正正做一个人,有尊严有自由的人,而不是奴仆。
她渴求的是一夫一妻,能在这个艰难的世道里相互扶持前行,而不是成为与他人分享丈夫的妾。
这些东西都是现代社会里最基本的需求,可是到了这里却异常艰难,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诚然现在他能为她提供极好的条件,但那又怎么样呢,这些都是依附在他对她还有兴致的前提条件下。
一旦他失了兴致,她便犹如海面上的浮木,永远都靠不到边界,找不到着陆的岸。
这样的代价,她承受不起。
换个角度来想,她的这些需求于他而言亦是荒唐至极的天方夜谭。
一个家生子奴婢,妄想着靠男人翻身做主,且还是簪缨世家的男人。
只怕全京城都会笑掉大牙。
苏暮向来很有自知之明,从来不会想得太多,他对她的好,她会受着,但也仅仅只是受着。
因为她给不了回报。
她穷得只剩下了自尊,而她的自尊恰恰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天空阴霾,腊梅林一眼望不到头。
他们安静地走在那片馥郁花香中,都很有默契的没有说话。
苏暮偷偷地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唇角上扬,不管以前如何,将来如何,至少在这一刻她是享受身边有人陪伴的。
有人陪伴的感觉似乎还不错。
天色暗些的时候飘起了小雨,屋里烧着炭盆,温暖如春。
庖厨备了炙羊肉,苏暮嘴馋吃了好几块,她跟许诸嗜辣,觉着那五香味简直霸道。
顾清玄则没碰,用的是乌鳢锅子。
之后几日苏暮过得极其快活,成日里跟许诸琢磨吃什么。
那家伙贪吃又贪玩乐,有时候馋天香楼的酥皮鸭,便打着顾清玄的名义差人进城去买。
顾清玄倒也没管束他,多半又是他俩馋嘴了。
在知春园“养病”到第六日时,忽然来了一位访客,原是沈正坤回京了。
许诸跟他熟络,忙把他领到顾清玄的院子里。
得知他来访,顾清玄很是高兴,亲自接迎。
二人见了面,各自欢喜,相互行礼寒暄了几句,便进屋去了。
沈正坤道:“我一回京就打听文嘉你,哪曾想同僚说你告了病假,且病得不轻,可吓坏我了。”
顾清玄笑问:“京里边可有什么消息?”
沈正坤点头,“有,昨儿一早听说姜斌在牢里没了。”
顾清玄吃了一惊,诧异道:“是怎么回事你可清楚?”
二人各自落座,沈正坤正色道:“我曾仔细探听过,听说是自尽的。”又道,“姜家被查抄,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算是彻底散了,唯独姜贵妃在宫里免了这场劫难。”
顾清玄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姜斌是为了保住姜贵妃?”
沈正坤点头,“我们私底下猜测,多半如此。
“那姜贵妃虽然没有子嗣,却有一个公主,母女二人的前程断不能因姜家所折,故而姜斌畏罪自杀,想来是为保住她们。”
顾清玄听后笑了笑,摇食指道:“沈兄天真了。”
沈正坤:“???”
顾清玄:“依我之见,姜斌之死是为保姜贵妃母女不假,不过……”
沈正坤忙追问:“不过什么?”
顾清玄严肃道:“姜贵妃素来得圣宠,这其中的因素除了背后有姜家外,还有她自己的本事。而今母族倒了,圣人多半会念在公主的颜面上保全她们。”
沈正坤心头一惊,“你的意思是……”
顾清玄点头。
沈正坤一时觉得唏嘘不已,曾经那么庞大的一个家族,说垮就垮。
顾清玄又问道:“常州那边呢,情况如何了?”
沈正坤回过神儿,“已经清理干净了,那帮盐商个个唉声叹气,家底都差不多掏光了,就为补以前欠下来的窟窿,可谓元气大伤。”
顾清玄不以为意,“盐业暴利,不久他们就会重新把腰包鼓起来。”
沈正坤皱眉,发出灵魂拷问道:“你说这么弄两下子又有什么用呢?”
顾清玄笑道:“自然有用。”顿了顿,“沈兄可有合适的人选举荐?”
沈正坤:“???”
顾清玄当即把圣人打算整顿盐政的事粗粗同他说了说,沈正坤听后颇觉欣慰,幸亏当今天子是个头脑清醒的,知道为民着想。
那盐价委实高了些,米粮一斗才十几文,盐却翻了十倍,着实离谱。
两人就盐业这个话题细说了许久,谈论的皆是围绕着民生利益。
先前他们曾共事过,相互间有默契,也合得来,自然能说到一起。
下午二人在亭子里赏梅煮酒,这回的差事顺利收官,多半能得升迁,沈正坤心里头畅快,卖弄起他在常州学的评话。
他的常州话并不标准,说唱起来颇有几分滑稽,惹得旁边伺候的许诸等人笑语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