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顾清玄听到她的说辞,不禁被气笑了,没好气走到门口,问:“你俩嘀咕什么呢?”
苏暮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像见鬼似的离开了。
许诸见他面色不虞,还以为真在生气,忙道:“郎君勿恼,阿若没近身伺候过人,难免不够周到。”
顾清玄斜睨他,露出一副“很傻很天真”的表情。
那女人的伎俩他就早领教过了,还好他长了一双火眼金睛,她再怎么变化多端,也休要翻出他的五指山。
落过一场雨,第二日天空一碧如洗。
郑氏伺候顾清玄换常服时,他提了一嘴,说上午要去府衙地牢。
听到这话,郑氏蹙眉道:“那等藏污纳垢的地方,莫要脏了郎君的脚。”又道,“若要审问,提出来便是,何必亲自去?”
顾清玄理袖口道:“若能从中捞出一条人命来,就算是粪坑也得去捞。”
这话把一旁的许诸逗笑了,应道:“不用郎君亲自伸手,让小的去,不怕脏。”
郑氏也跟着笑了起来,啐道:“马屁精。”
正好衣冠,用过早食后主仆出门前往府衙。
昨日把邱三和丁大郎押送回常州,为了让丁大郎豁出去咬盐商裘家,顾清玄特地差张和把丁老儿送到地牢里跟丁大郎见面。
主仆由彭县令亲自领往地牢,当时丁老儿已经在牢里跟自家儿子碰面了,他把事情原委同丁大郎细说一番,解了他的惑。
见顾清玄前来,人们连忙跪地行礼。
地牢里的父子俩泪眼花花,仿佛看到了重生的希望。
许诸遣退闲杂人等,搬来椅子供顾清玄就坐。
昨日下过雨,牢里格外阴暗潮湿,就算外头的太阳热情似火,里头也冷津津的,令人极不舒服。
二人走出牢房,丁老儿道:“苍天长眼,那仵作邱三翻供,我儿总算是盼到头了!”说罢朝顾清玄磕了三个头。
丁大郎也很是感触,抹了把泪道:“草民本以为这世道坏了,不曾想还能窥见一丝天光,小侯爷心慈,请受草民一拜。”
他是从内心深处敬重眼前这个年轻人,恭恭敬敬行大礼叩拜。
顾清玄心情复杂。
这桩冤案丁家原本是无辜者,却无端受了这般磋磨。
这原本是朝廷的失责,他却反成了救世主,不免感到滑稽荒唐。
亲自把丁大郎搀扶起身,顾清玄慎重其事道:“现如今仵作翻供,证明了你的清白,你以后无需畏缩,只需陈述实情便是。”
丁大郎神情激动,“草民害怕,害怕家中四口遭难。”
顾清玄回到太师椅上,“有我护着,不怕。”又道,“你在这桩案子里不用但任何责,裘五郎欺辱你妹妹,你上前与其争论本是人之常情。他在争执之下突发癫痫猝死,是他自己的因果,怨不得你。”
丁大郎:“草民当真能顺利脱身?”
顾清玄正色道:“能,不过……”
丁大郎紧张问:“不过什么?”
顾清玄:“据我朝律令,奸-淫-妇女者判流徒,若受害者十岁以下,则绞。现在裘五郎已经身死,无法追究,你妹妹受的委屈只能由裘家赔付钱银与你们补偿。”
丁大郎沉默。
顾清玄继续道:“我要查盐政,你们作为灶户与盐商有接触,也清楚私盐往来。
“灶户私售余盐触犯了我朝律法,现在我要你们把裘家拖下水,把私盐一事捅出来,就问你丁大郎有没有胆量敢去捅这个篓子?”
丁大郎眼皮子狂跳,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家老父亲。
丁老儿忧心忡忡道:“我等触犯了律令,理应问罪,只是草民有不情之请,可否把罪责担到草民的头上,莫要牵连到妻儿?”
顾清玄:“老人家只管放心,你们作为自主告发者,朝廷会给予宽宥,罚些钱银便可大事化小。”又道,“我会做主替你们从裘家拿到足够的赔银来堵这个窟窿。”
得了他的话,丁老儿悬挂的心才彻底落下。
丁大郎咬牙道:“草民这条命是小侯爷捡回来的,既是如此,便依你之意,告发裘家行销私盐之事。”
顾清玄点头,“明日我会开堂审理这起案子。”
双方就明日提审一事细说一番。
待该说的都说清楚后,顾清玄同北府营的人打招呼,再三叮嘱他们邱三和丁大郎的重要性。
一名绰号叫燕大毛的兵蛋子提起昨晚的经历,说傍晚已经有人来打探过了,想必今晚热闹不已。
许诸忍不住插嘴道:“那帮人当真吃了熊心豹子胆,把府衙当成自己的家了。”
顾清玄斜睨他,不答反问:“常州是他们的窝,我在他们的老窝里造事,岂能容忍得了?”
许诸:“……”
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顾清玄又细细交代了一番才离开地牢,随即同县令彭万全商议明日的提审。他是常州的父母官,这起案子又发生在当地,理应是主审。
顾清玄则是陪审。
彭万全没得办法,只得应允。
先前裘敬之想把邱三除掉,以绝后患,哪晓得地牢被看管得严严实实,一点空子都没法钻。
不仅如此,他还得知消息,明日提审这起案件,顾清玄是陪审。
眼下邱□□水,又无法除掉他这个祸患,裘敬之清楚地意识到这桩案子只怕是压不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