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没偷听。
薛桐自动免疫他的眼神,她刚才听够了墙角,现在有好多话想说,便径直推开门走了进来,“你今年过年有没有工作安排?”
“今年不打算有,怎么了?”
薛桐说:“不打算有那就别有了,那咱们就好好吃顿年夜饭,也很久没在一块儿吃过了。”
她坐到沙发上,抬眼看岑野,示意他搬个椅子坐到自己对面。
岑野照做,开门见山:“妈,你有事儿就说吧。”
“那我就不跟你开玩笑了,咱俩现在坐下,好好说说话,”薛桐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深紫色的锦盒,摆在明面上,模样稍显几分从容,“还记不记得这个?”
岑野目光微滞,身形顿了一下,片刻才徐徐应声,从嗓子眼里压出一声低低的:“记得。”
“是你大四寒假,咱们过完年之后,你说你要给一个女孩子当生日礼物的。”薛桐说:“那女孩儿就是苏意梨吧?”
岑野没犹豫,说了个“是”。
薛桐把锦盒打开,里面是一个“L”型紫色胸针,与他这些年随身带着的“Y”拼起来,刚好就是一对。
这对胸针是他自己做的,准备在那年苏意梨生日当天,送她当生日礼物。胸针的图样,材料,全是他亲力亲为,踩了不少雷,也学了很久很久,不知道浪费了多少个残次品。
胸针上面还点了不少碎钻,每一颗都是他亲手挑出来又亲手镶上去的。
这对胸针要是走市场价转手,也能卖不少钱,造型和工艺都无可挑剔,他曾让薛桐卖掉解一解燃眉之急。
他轻易不在薛桐面前流露出颓唐,然而那次是真的克制不住了,也是唯一一次在亲人离世以后,觉得心刺痛。
那时候刚过完年,十多天过后就要到情人节,苏意梨的生日,他早早就把这对胸针准备好了,想要在情人节当天送给她。
一切都很顺利,但唯独到她生日当天出了岔子。
他已经走到了她生日聚餐的那家火锅店门口,透过落地窗看到了里面被众人簇拥着,带着生日帽笑眼弯弯的苏意梨。但脚刚刚迈进门一步,他却接到了薛桐的电话,薛桐强忍着泪意,说他爷爷他奶奶先后走了。他才刚刚从医院里出来,是看到爷爷奶奶的心率平平稳稳才敢出来的,然而,他们俩却走的这样突然,甚至没给他时间见他们俩最后一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岑路山紧跟着也跟着陷入昏迷。
就是这么巧合,巧合的让他伸出去的脚步就此停留,未伸出去的脚步再也无法挪动。
这通电话短短十几秒,却恍若几个世纪,对他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岑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的动作极其缓慢,一寸一寸如同机械般把自己的目光移到那个女孩儿身上,明明他与她只有这么十几米的距离,但他觉得他们之间好像越来越远,所有场景都像是被消了音,耳边只余她问他要不要来参加她的生日party,只余她叫他的那几声:“学长”。
到最后什么都听不见,他转了身,主动远离。
狂奔赶到医院时见到的,是只身坐在走廊上,仿佛失去了生气,浑身被抽干气血的薛桐,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了。
强撑着给两位老人办完葬礼,岑路山还是没有醒过来的意思,然而医药费是个问题。
岑路山在医院里躺了小半个月,这期间,与他同病房的几个病友里,有两个相继离世,还有一个阿姨因为钱不够而被迫选择出院回家,但她治愈的几率有百分之二十,医生都说有希望,百分之二十对于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来说,就是活下去最大的希望。
有时候“放弃”两个字,说出去是很容易的,做起来也很简单。
那段时间环绕在耳边的,几乎全是病人家属躲在病房门口和楼梯间那些压得死死的抽泣。
人常说,寺庙不是见证最多祈祷的地方,医院才是,惨白的走廊听过太多句乞求,看过太多生死别离,眼泪砸到地板是无声的,可心里的声音却振聋发聩。
岑路山还年轻,他爸应该活得长长久久,他还有很多没有做完的事。他们家在医院旁边租的小屋里还有岑路山没吃完的饭菜,他都舍不得吃,每天只拿一点,算计着可以吃半个多月,平常有个小病小灾也不轻易说出口,只会一个人咬牙扛下去,忍到整个人消瘦好几圈,再也不是那个印象里永远高大伟岸的父亲了。
而且他还说等着他们一家三口再站起来的那天,等着听到大街小巷传唱歌手岑野的歌。
所以岑路山一定要活得长长久久。
于是岑野就想起了那两枚未送出去的胸针。
把胸针交到薛桐手上时,他一句话都没说。
薛桐颇有些讶然,问他:“这不是你要送别人的生日礼物吗?”
是,但没送出去。
两人沉默许久,薛桐也懂了,眼底潮湿一片,眼尾发烫,声音有些颤:“岑野,你…不需要放弃这么多。”
岑野弯身,始终垂着头,一言未发,手肘抵在双膝上,双手自然垂下来搭在腿间。
放弃很容易说出口,脱口而出两个字就能轻易完成一次放弃,他现在也不想放弃的。
然而现在不得不放弃。他在家庭与苏意梨之间,作出了一个艰难的选择。因为他无力承担,考虑到很现实的一个原因,觉得自己给不了她那么多,反而会连累了她,而且那时候的喜欢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他明白自己藏得太深,没有那份直白,所以他才会如此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