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的天地里,有个羸弱的小身躯在倔强地蹒跚前行,远远看去,像颗芝麻粒。
路桑抹了把额上的汗,根根分明的刘海儿贴着脸颊,喉咙干燥得能喷出火来。
倏地,面前一个黑色的影子闪过,她迟钝地刹住脚,不受控制地往前栽,那人捏住她纤瘦的手臂,堪堪稳住。
路桑额头撞了下他胸膛,脑袋晕沉,睁了睁乏涩的眼皮,看清面前的人。
沈辞低眉垂眼看她,白亮的光晕在眼睫打下落拓阴影,薄唇抿着,眸色深沉。
路桑张了张嘴,想问他怎么了。
沈辞却不由分说地牵着她往跑道外走去,把她拉到树下。
在看台下和别人交谈的体育老师看到这一幕,拧着眉气昂昂走过来,问怎么回事。
沈辞把路桑拉到身后挡着,大步上前,跑去阳光底下,和体育老师正面交锋。
隔得太远,路桑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少年单手插着裤兜,清风拂过他宽松的球衣,勾勒出挺拔的轮廓,清瘦却并不单薄。
他是谁啊,他是沈辞,能在一个身强体壮的成年人面前高谈雄辩,没有丝毫怯场。
欣长挺括的背影像一堵能遮风挡雨的墙。
几分钟后,体育老师转身离去。
沈辞调头回来,路桑咬着唇,神色担忧,把手机上打好的字给他看:你跟老师说了什么?
“我跟他说,我替你跑。”沈辞嗓音懒懒的。
路桑愣了瞬,抿抿唇,打字:其实不用的,谢谢。
“就你那小胳膊小腿,十圈跑下来不得废了。”沈辞一边说,一边解腰上的校服外套,扔给她,“在这等我。”
他说完就果断转身进了跑道,暴露在炎炎烈日下。
荫凉笼罩,路桑乖乖站在树下,目光温柔地凝视着那道身影。
中途沈辞瞥了眼,让她等,果然就乖乖等着,抱着他的衣服看他跑步,给人一种,她好像会一直等在那里的错觉,哪怕物转星移,沧海桑田。
体育老师可没那么好说话,沈辞执意要替路桑跑,代价是翻倍的惩罚。
他一个人就要跑二十圈。
这些都是楚天阔跑过来告诉她的,走之前递给路桑两瓶矿泉水。
沈辞沿着跑道经过这棵树时,路桑跑到他面前,把水递给他。
少年喘着气,碎发耷拉在额前,末梢湿润,汗水顺着瘦削的侧脸从下颌滴落,脖颈汗渍渍的,那颗小痣随着喉结利落滚动了下。
“给我的?”他嗓音低沉,透着哑。
小姑娘像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贴心地把瓶盖拧开,水润的杏眸里写着小心翼翼的内疚,和心疼。
沈辞接过水,脖颈仰起,喝了一口。
“小同学,带纸了吗?”他看着她。
路桑点点头,乖宝宝似的,从休闲裤的兜兜里摸出一小包纸巾,她抽出一张,抬眸时,对上一张放大的俊脸。
沈辞俯下身,漆黑瞳眸锁住她,冷白的下颌微微侧着,眼梢上扬,含着绵长的笑意。
意思不言而喻,想让路桑帮他擦。
小姑娘抿抿唇,犹豫半晌,细白的指尖捏着一张雪白柔软的纸巾,去擦他汗湿的额头、眉眼和鼻翼……
全程不敢看他的眼睛,屏息凝神,生怕泄露了自己的心跳。
沈辞轻哂了声:“还挺香。”
……
不远处,周佩晴攥紧指尖,定定看着那一幕,眼里划过一丝狠毒,随后摸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照,发给微信置顶的某人。
路桑,瞧着吧,等她回来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十月中旬,北城遭遇断崖式降温,前几天还是烈日炎炎,一转眼就冷风肆虐。
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走廊上的灯好像坏了,白梓珊开了几次无果,硬着头皮往前面走。
冷风穿过窗户,一阵啪嗒响。她把化学报告落在了实验室,放学后赶紧来拿。
刚进门,后面传来关门声,她以为是风吹的,转身看到两个人影吓了一跳。
“为什么故意把路桑引到杂物间,还把她的门反锁了。”
顾浅月堵在门口,不让她走,路桑就站在旁边,轻咬着唇看她,素来温和婉丽的表情难得严肃。
白梓珊垂着头,厚厚的刘海遮住眼睛,不管顾浅月怎么逼问,她始终一副装聋作哑的状态。
忽然,有人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推到墙上。
力道不小。
逼迫她抬起头来。
白梓珊似乎没想到面前的人居然是路桑,表情怔愣住了。
路桑瞪着一双哀伤痛惜、轻蔑责怪的眼眸,好像在质问她的欺骗。
路桑性格虽然软,但她不是软包子。
欺负她就罢了,还连累同桌桌帮她跑了二十圈,这口气她咽不下。
在这双纯澈眼眸的审视下,白梓珊觉得自己的肮脏龌龊无处遁形,她心理破防,呜咽两声,挣脱路桑,把校服袖子往上面卷。
干瘦的手臂上鲜红破皮明显,星星点点,是被烟头烫伤的痕迹。
雀斑脸上面泪水纵横,“都是周佩晴她们让我做的,如果……如果不带路桑去,就会被欺负。”
顾浅月和路桑看着她的手,不可置信。
顾浅月义愤填膺,拽她胳膊,“也太过分了,我带你去找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