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发怒,但众目睽睽之下若表现得太过偏袒,也是失了长老的尊严和尺度,孙长老眼眸一凝,想出了一个办法,假装并不介意鹿晚游的反驳,淡声继续道:
“你说得也对,但调查源头还需时日,暂且不急。今天既然为这事闹到我面前来,想着你也是我名下的弟子,我这个做师父的,便成全你一桩心事。”
“?”
此言一出,不仅是鹿晚游,孙萝还有其他弟子们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不知道孙长老这话中的成全,是指何意。
孙萝最为着急,来到父亲身边跺了一脚,压低声音娇气问着:“您要干嘛呀!”
孙长老并不言语,他放下笔,掌心伸出,只见他嘴中默念几句,随即便有一道越来越大的水雾出现在他掌心周围,并迅速凝结成为一面镜子。
大伙瞧过之后明白了,孙长老这是要借用水镜与某人联络。
鹿晚游并不太懂这个法术,她只看见孙长老面前多出了好大一团水雾,听人说是镜子,但镜面并没有冲着她,她也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百里,今日可在忙碌?”孙长老淡淡的声音传来,显然已经在众人疑惑之际,与想要联络的人对接上了。
听见这个称呼,鹿晚游心中一震,眼眸瞬间睁大。
姜还是老的辣,一下就戳中了鹿晚游的死穴。
此前,她虽然觉得私密对话展露人前令人十分羞耻愤怒,但若谈及这羞耻的顶点,那必定是被百里渊知晓的那一刻。
据说他近日外出了,可能尚不知情,鹿晚游想早早躲回屋子里去,就是想藏起来让谁都找不到她,假装不知道这件事,自然也不会进一步受伤。
没想到,此刻居然被孙长老直接连过去了。
鹿晚游不由神色巨变,心中惶然,得深呼吸好几口才能将自己的身形稳住。
“刚平定这山中的妖邪,正要回去。”百里渊熟悉的低沉嗓音,从水雾中慢慢传来,“长老何事?”
外人瞧不见镜子的正面,只有孙长老可以。
他平静至极地继续说道:“今日门内发生了一件事,与你有关,我想来询问一下你的意见。”
“您说。”
百里渊的态度还是一贯冷漠,对孙长老这样的长辈,也并未显现出多少尊重来。
“有人跟我提及,那个鹿家小姐非常倾慕于你,思之如狂……正巧,鹿家好像也有此意,希望能极力促成此事。”
说到此处,孙长老的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嘲讽的意味,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纸张,“你意下如何?若稍有念头,我便去禀告掌门,为你二人撮合。”
他话语听着坦诚,全然一番好意的样子,却指向明显,恍若门中今日的闹腾全都不存在,略去所有因果还有鹿晚游的委屈,只提这一件事,要让不知情况的百里渊,当场给出答案。
相较于其他人一副言笑晏晏等着看好戏的样子,唯鹿晚游一人立在中间,魂不守舍,因为她知道自己会迎来什么。
水雾里面,似乎有片刻的安静,连带着这殿内的所有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大家都等着听百里渊的回答。
“呵。”
不一会,便传来了百里渊低沉的冷笑声,鹿晚游的认知里,只要他一笑,便肯定是自己如坠深渊的时刻。
果不其然,在她眼眸不稳、心神颤抖的时候,百里渊就狠狠朝她心上捅了无形的一剑。
“她倾慕于我,与我有何相干?不过一个微不足道的世家之女而已,我何曾多看过这类人一眼?只等她完成任务离开,便与宗门再无瓜葛,我此生也不必再看到她那个软弱废物的模样,实在令人生厌。”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是一种实力强大者,对实力弱小者高高在上、铺天盖地的俯视。
像是这些人从出生起就脏了他们的眼睛,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只是稍微在他们面前晃过,便着实可恶,该自尽了事。
站在所有人嘲笑目光中央的鹿晚游,哪怕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真听到百里渊如此残酷的话语,还是觉得浑身血液倒流,脑中也陷入长时间的空白中。
她不能言语,也无法动弹。
刚才还有心挣扎的灵魂,此时也像是被狠狠刺碎了。
心中对此早有判断的孙长老,非常满意百里渊的回答,嘴角不由露出笑意。他目光从水镜转移,意味深长地投向下方深深低头、身体还微微发着抖的可怜人。
“鹿小姐,你可听清了百里的态度?”
只能透过水镜看见孙长老一人的百里渊,闻言霎时间愣住了,顿时明白了什么。
遭遇戏弄的戾气顷刻间冲遍全身,他幽深的眼眸里腾起好大的一股杀意,凶悍得恨不能直接穿透这面法术练就的镜子,直扑眼前安坐微笑的中年人。
站在旁边的孙萝,听见百里渊表态之后,心里简直开心死了,更开心的是,在场可还有不少弟子充当见证呢,鹿晚游这个女人,就是完完全全没有任何机会了!
“嘿嘿。”
她很难不拍手叫好,笑得得意,“听见没有啊,你再费尽心机,我师兄他也不可能喜欢你的,因为他看见你就讨厌!鹿小姐你要是还没听清楚的,不如我们让师兄再说一次好了,让你听个明白。”
像是一件事情尘埃落定,四周等着看发展的其他弟子们也纷纷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