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奚舟眉峰压低, 攥着酒盅的手掌蓦然收紧,眸光也变得愈发幽邃冷沉。
他的箭, 是用来杀敌的。怎么可能与这些人一样,用来在殿上献媚争宠……
绝无可能!
“其实……”
姜峤撑着脸, 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霍奚舟,眼里带着些微醺的醉意, 却亮闪闪的, 期待满满, “我也想见识见识……那年宫宴,我被父皇关禁闭了……怪可惜的。”
霍奚舟默默放下酒盅,站起身。
“……我去取弓。”
殿内其他人欢欣鼓舞地嚷了起来,以楚芳菲和姜昭的声音最响亮,霍青萝也露出几分讶异,但很快又笑起来。
弓箭有了,却没有石头。
众人走出瑶华台,站在扶栏边朝台阶下的御花园张望。除夕之夜,宫里四处都张灯结彩,山石嶙峋的御花园也被遍布的红灯笼映照得暖意融融。
“不如……就射那个石头吧?”
姜昭踮起脚,朝御花园里指了指。
霍奚舟顺着看过去,只见他正没心没肺指着一块足足有两人高的巨大山石,比他十三岁那年射穿的石头大了十多倍。
霍奚舟搭在弓上的手指轻点,“……你管这叫石头?”
“是不是……太大了些?”
唯一一个正常人许谦宁弱弱地提出了异议。
楚芳菲和霍青萝却纷纷侧过脑袋,笑嘻嘻地看着霍奚舟。
“镇北王威武,这种小石头算什么!”
“御花园里就这座假山最小了,去哪儿找更小的石头?阿兄将就着射射看吧?”
“咳——”
姜峤轻咳一声,淡淡地扫了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楚芳菲和霍青萝。
二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闭嘴噤声。
方才一出瑶华台,被冷风一吹,姜峤的酒就醒了大半,忽然就有些后悔刚刚听了楚芳菲的怂恿,如今看了那座假山,更觉得荒谬。
“霍……”
姜峤皱了皱眉,刚要转头劝霍奚舟离开,肩上忽地一暖。
她诧异地抬头,只见霍奚舟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身上的披风,罩在了她的肩上。他低垂着眼,拢紧了披风的衣领,将姜峤裹得严严实实,又移开视线,沉声吩咐宫人,“去取个怀炉来。”
“其实也没那么冷……”
宫人匆匆将怀炉递给霍奚舟,霍奚舟放到了姜峤手里,语调放缓,“方才听你咳了一声。你这身子骨,不能再受多一点寒气。”
姜峤心里一暖,抱紧了怀炉,“哦。”
霍奚舟刚要收回手,却又被姜峤拉住,“既然寻不到合适的石头,便就此作罢吧。”
霍青萝和楚芳菲瞪大了眼,异口同声,“陛下!”
姜峤却置若罔闻,只是摸着怀里的暖炉,“外面确实有些冷,都别在这里耗着了,回去用膳吧。”
霍奚舟垂眸看向姜峤,很快明白了她替自己解围的意思,眼里的笑意稍纵即逝,“好,我速战速决。”
姜峤愣住。
“啊啊啊啊你们腻歪完了吗?!”
姜昭在一旁发出杀猪似的嚎叫。
刚刚霍奚舟为了给姜峤披衣裳,随手就把那柄巨沉无比的弓扔给了他,此刻他艰难地双手托着,脖子上的青筋都突起来了,“救、命……哎呦!”
霍奚舟抄起长弓,转身面向瑶华台下,一挥手,便取了三支箭矢,弓弦拉满,直指山石。
他方才将外面的披风脱给了姜峤,此时只穿着一件单薄贴身的窄袖劲装,肩宽劲腰,凭栏而立,自带一股沉稳肃冷的气度,连眼神都含了三分剑光。
姜峤捧着怀炉站在一旁,愣愣地看着他,一时竟有些晃神。
下一刻,霍奚舟眯了眯眸子,捏着弓弦的手指倏然一松,三支箭矢“嗖”地飞了出去。
说好了要速战速决,果然连一秒都没再拖延……
箭矢破空,带起一阵冰冷的劲风,其中还蕴含的杀意和威势令众人不自觉后退了好几步,满眼期待地朝对面那座假山望去。
借着不远处昏暗的光线,只见三支箭矢竟是在空中划出了截然不同的弧线,从三个角度狠狠地钉进了那山石中——
瑶华台外一片寂静。
众人神色各异,唯有姜昭惋惜地哀嚎了一声,“啊,就只是扎进去,没能穿过吗?当年不是连整个石头都碎成渣了吗?”
姜峤沉下脸,冷冷地瞪了姜昭一眼,姜昭连忙捂住了嘴。
姜峤犹豫了一下,转向霍奚舟,只见他缓缓放下弓,目光仍落在那假山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
“这已经很厉害了!”
姜峤牵住霍奚舟的手,扫了一眼其他人,口吻里带了些警告的意味,“有本事你们也射一箭试试,若能将这假山射碎,镇北王这个位置让给你们都行!走了走了……”
姜峤拉着霍奚舟要走,却不料手腕一紧,又被他用力攥住。
霍奚舟挑了挑眉,薄唇微启,“不行。”
话音未落,二人身后突然响起石头碎裂的声响。
“啊啊啊!快看!”
姜昭尖叫起来,“碎了碎了!”
姜峤呆住,回过头。
不远处,被三支箭插中的山石突然裂开了一道道细缝,只听得“轰”地一声,陡然坍塌,腾起一片尘烟——
霍青萝和楚芳菲尚在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那冲上来的尘烟扑散了一脸,顿时手忙脚乱地遮着脸,剧烈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