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起初也没令谢恒太过惊讶,他与太子到底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会看上同一个女人也不奇怪,何况沈蜜儿生得确实勾人。
直到昨日夜里,他见姬妾蕊娘神情不对,随口一问,才知道,那沈蜜儿居然是蕊娘在岷州乡间的密友。
谢恒突然想起,蕊娘曾经同他提起过,太子曾流落岷州养伤,还冒名顶替了她密友未婚夫的身份,后来东宫大张旗鼓在寻的也正是那名农女。
原来那农女竟是沈蜜儿。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子里成型。
他们父皇的身体看似重回康健,实已是强弩之末,照这情形看,不久之后,若太子顺利即位,那他谢恒便是阶下之囚。
历朝历代,许多事不在于能不能,而在于敢不敢,只有把水搅浑,他才能找到翻身的机会。
阿史那努尔先前向谢琅华的求亲只是铺垫,凭谁想,父皇都不会同意将谢琅华远嫁北夷。
等皇帝回绝后,努尔再提出要求娶沈蜜儿,此时他们大晋若再拒绝,定然有损阿史那一族颜面,依父皇的行事,极有可能会应下,事后再想办法加封补偿荣恩侯府。
若太子不舍得心上人远嫁,当场拒绝阿史那努尔对沈蜜儿的求娶——
谢恒缓缓牵了牵唇角。
等到那时,若是两族谈崩,起了些什么争端,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而且责任还得担在太子殿下身上,与他谢恒是分毫无关。
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三哥对沈蜜儿究竟有几分感情,谢恒也拿捏不准。
他们皇家之人都是如出一辙的凉薄,谢忱也不例外,若他真那么喜欢沈蜜儿,现下沈蜜儿被侯府认回,也不再是身份低下的农女,但谢忱却一点表示都没有,足可见得他对沈蜜儿的感情应当也就那样。
但若谢忱没有入套,那便是当场将自己的女人拱手让给夷人。
不论怎样,能恶心一下谢忱总是好的。
沈蜜儿脚步钉在原地,心中升腾起十分不好的预感,就像是踏入了一个专门为她设计好的陷阱。
不等她反应,那异族男子竟阔步向她走来,大力抓起她的手臂,要将她带去皇帝跟前。
手臂被拽的发疼,沈蜜儿挣脱不开,被迫顺着力道走了几步,好在那异族男人很快被禁卫隔开。
沈蜜儿手臂失了桎梏,男人幽邃的视线却依旧黏在她的脸上身上。
“陛下,此女并非宗女。”
人声嘈杂的坐席间,一把洪亮男声响起。
骁卫将军向怀宣帝行礼示意,缓道:“此女是荣恩侯府二房长女,已与参政使顾知颂定下婚约,恐怕无法担此和亲重任。”
骁卫将军受过老侯爷的恩惠才得以平定岭南叛乱,立下卓著军功,虽说现如今荣恩侯府不复初时煊赫,但他也见不得侯府小辈遭人随意欺负,女儿苏月彤向他不住地用眼神示意尚且不提,出于良心,此刻他也会出面维护一二。
只是,太子殿下先前已经将阿史那一族求娶琅华公主的提议断然拒绝,此时若大晋再拒绝求娶,也太不给人台阶下了。
上首处,怀宣帝还尚未表态,只是听到顾知颂这三个字时,神情难得显出一丝不悦。
此次是怀宣帝的寿辰兼春蒐第一日,他也不确定怀宣帝是否会听取他的谏意。
骁卫将军心下一声叹息,若是皇帝执意要给沈蜜儿加封郡主之位,那是任谁也拦不住。
……
骁卫将军的话一字一句敲击在沈蜜儿心上。
要她去和亲?
回想起异族男子阴鸷的视线与粗鲁的举动,沈蜜儿心下冰凉,只觉胸口闷窒,连呼吸都难以顺畅。
嗓子仿佛被堵住,命运被别人掌控在手心的无力感再次涌现,她接连摇头,在全场看向她的诸多目光中,沈蜜儿下意识地回望,恰巧与谢忱的视线相撞。
谢忱冷静又淡漠的,居高临下的目光她见过许多次,却没有一次比这次更令她难受。
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随之而来的疼痛仿佛提前明示了她接下来的遭遇。
怀宣帝似乎若有所思,往她身上看了两眼,又朝场中禁卫随意摆了摆手,很快就有禁卫上前先将她带离此处。
沈蜜儿没有被送回她在行宫原本的寝居,而是被带到一处陌生的宫殿。
殿内布局华贵,香炉白烟袅袅,燃着的安神香料使得她本就混沌的神思越发昏沉。
昨日掺了药的酒水,香秀躲闪的神情,还有今日的和亲……
就像是接连的圈套,她却毫无防备地深陷其中。
对困局的忧虑与未来的惶惑让沈蜜儿无力地闭了闭眼睛。
她在桌案旁坐下,缓缓将脸埋进掌心,窗棂外刺眼的日光被遮住,视线陷入黑暗,仿佛就可以借此欺骗自己,一切糟糕的事情都还没有发生过。
再次睁眼时,没有朝堂纷乱,没有尔虞我诈,她依旧是小溪村的养蚕农女,为生计发愁奔忙便是她每日最大的烦恼。
“奴婢束德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人声打破了沈蜜儿的幻梦。
太子妃……
什么太子妃?
沈蜜儿抬眼看去,认出此人是谢忱身边的內侍公公,她勉强扯出一个笑意,声色恍惚问:“公公在说什么?”
“太子妃娘娘无须担忧旁的事,”束德眼带笑意,道:“太子殿下欲册立储妃之事陛下已经允了,只待从行宫回去后就行正式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