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她现在的处境,沈蜜儿苦笑了一下,外头天色已经漆黑,她提心吊胆地洗漱了,一心提防着谢忱再进来。
和衣靠在榻上,阖上眼,本想着就歇息一小会的,谁料,沈蜜儿这一天心绪七上八下,心神损耗颇大,再睁眼时,已是翌日晨间。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竟是春岚推门而入。
“二娘子,您醒了?”
寝殿内的陈设略有变化,原本空荡的宫室摆上了她平时惯用的物件,沈蜜儿迷蒙地眨了下眼,有那么一瞬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侯府的院子里。
如果将春岚欲言又止的复杂神色忽略不计的话。
想来,昨日围场中的事情,行宫众人都已经知晓,沈蜜儿急忙问:“春岚,昨日围场中后来发生了些什么事?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形?表兄他…也知道了吗?”
春岚她原本是兰氏身边的人,心自然是向着侯府跟顾知颂,但她又同沈蜜儿很要好。
春岚咬了咬嘴唇,犹豫道:“昨日围场中的事,我也是听旁人说的,只听说场面不太好看……据说是突厥人与我们起了些争执,后来就不欢而散了。”
“现在外面的情形不太好,行宫的下人之间都流传说,突厥人之所以与我们起争执,是因为…”
春岚颇为怜惜地看了一眼沈蜜儿,“因为二娘子你。”
春岚也替沈蜜儿不平。
突厥人只是求娶而已,没道理求娶了就一定要答应把人嫁过去。更何况,替沈蜜儿拒绝和亲的是太子殿下,要册立二娘子为储妃的也是太子殿下。
沈蜜儿还早早已与顾家三郎定下了婚约,这件事,怎么看都是突厥人和太子殿下的问题,春岚怎么也想不明白,旁的人怎么就能把这事怪到二娘子头上了?
不过,她作为一个小小的下人,这样的看法,也只敢在脑袋里想想便罢了。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轻声朝沈蜜儿道:“二娘子,今早我被唤来时,隐约听着顾三郎好似是快马从益州赶回来,执意要见太子殿下,被人拦着不让见,也不知现在他人还在不在别宫。”
“二娘子要不要去与顾三郎见上一面,兴许他会有什么法子?”
表哥……
沈蜜儿看了眼敞开的殿门,眼神亮了一瞬。
但对顾知颂升腾起的负罪感,却又让她有些犹豫。
沈蜜儿垂下眼帘,明明当时她与表哥约定好,她会等他回来的。
可她却因为自己的愚蠢,一次次地踏入别人为她设好的陷阱。
是她对不起表哥。
沈蜜儿犹豫了一下,对着铜镜匆匆收拾了下仪表,最终还是下定决心。
哪怕顾知颂从此讨厌她,不再喜欢她,她也想再见顾知颂一面。
……
如谢忱昨日所说的那般,别宫里没人再限制她的自由,沈蜜儿才摸索着走到别宫前殿,就有模糊的争执声从议事的偏殿内传出。
“她只是你的一颗棋子、筹码……”
是表哥的声音!
殿内顾知颂的声音还在继续:
“不…太子殿下,对你来说,她连筹码都算不上,沈蜜儿她是因为殿下你才被卷进来的。”
“殿下却利用这一点,利用她的善心,将她强留在身边,还要让她感激你。”
听到自己的名字,沈蜜儿愣了一瞬。
顾知颂的话,让她勉强在云山雾罩中窥见了一鳞半爪的真相。
一颗心好像也随之沉入暗不见天日的湖底。
“娘娘,您不能进去。”
在殿外候立的束德乍见沈蜜儿,吓了一跳,赶紧上前阻拦。
殿门却忽然一下被推开,顾知颂从殿内快步走了出来。
沈蜜儿与他视线相交。
“表兄……”
沈蜜儿走上前去,却只看到顾知颂眼中的平静与冷然。
她嗫嚅几下,想说的话冻结在唇边。
顾知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俊朗依旧的眉眼间染着倦色。
三日未见,她与顾知颂彼此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却有什么东西已经在悄然间大不一样了。
……
顾知颂匆匆离去,一句话也没同她多说。
沈蜜儿也因为顾知颂方才的那番话,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再去面对谢忱。
春岚见她回来后神情郁郁,有心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将一盘精致的糕点端到沈蜜儿眼前,轻声劝慰道:“二娘子为了身体考虑,多少进些吃食。”
“听别宫的人说,二娘子从昨日起就没怎么用膳,”春岚顿了顿,道:“这些糕点…据说是太子殿下遣外面人从长安带回来的,二娘子吃些尝尝?”
春岚从木盒底部的碗碟中拈起一颗瞧着最好看的糕点送至沈蜜儿唇边。
沈蜜儿也不好再推拒,刚要接过,却在视线朝下一瞥时,瞧见糕点朱漆木盒底部露出雪白的一角。
沈蜜儿快速将纸条抽出,展开——
「后日日正,端福门外,送汝姑苏暂避。」
拿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
沈蜜儿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作响。
纸条上的字体飘逸遒美,沈蜜儿曾经对照着描样临摹过好几十遍。
是顾知颂的字。
原本沉入湖底的心好像又见到了希望,原来表哥没有生她的气。
沈蜜儿又将纸条上的字认认真真读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