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宜年也没下马,俯视她说:“夫人,逃跑怎么不带上你夫君!”
舌尖从唇际移到上颚,牙齿咬在“夫君”二字的节奏上时,傻子都听得出,那声音是从闭合的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翁如雪下意识后退,移动的脚尖落入连宜年眼中,他怒道:“翁如玉,你还真是怎么知道怎么惹怒我!”
翁如雪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一只大手捞上马,她又惊又怕,连宜年已经带着她冲出城门,她认识那条路,从静安城逃来这里,车夫就走的这条。
“我不回去!”翁如雪怕极了。
枪毙也好,杀头也罢,总好过提心吊胆,要是连宜年把她关进黑漆漆的大牢里折磨,她撑不下去的。
眼里的泪掉出来,“你杀了我吧。”
冷冽的风簌簌地吹过,打在脸上有些疼,她的面颊也被吹红了。
连宜年抿着嘴,默不作声地把披风一甩,盖到翁如雪的脑袋上。
口气却凶悍:“别急着掉眼泪,有你哭的时候!”
翁如雪抖了一下。
她没骑过马,颠簸中,急于赶路的连宜年听见好几声痛呼。
还要一个半时辰才能到静安城。
他调转码头,拐向不远处村镇。
副官连忙跟上,梅西可没翁如雪那么矜持,一路上她叫苦连天,屁股跟大腿内侧好像都肿了,身子骨也快散架了,没忍住时,爪子在副官脖子上抓过,留下血印。
副官闷哼一声,跟随连宜年的脚步,也拐进小镇。
翁如雪眼前风景倒转,再回神,两脚踩在地上,一瞬间的不真实感让她脚下发软,身子歪斜。
连宜年干脆抱起她,进茶楼小坐。
副官也懂眼色,去雇马车。
茶楼内,连宜年把翁如雪放到长板凳上,她顿时哀叫一声。
当着连宜年的面儿,翁如雪没法捏揉痛处,忍了一会儿,眼睛红了。
连宜年看不得她哭,尽管这家伙就是个小骗子。
他呲着牙,鬼似的,“再哭,我就把你丢到马上!”
这一招比给翁如雪一枪还管用,她立马止住哭腔。
这时候,梅西跟副官回来,对俩人道:“将军,夫人,马车准备好了。”
连宜年起身,去后厨门口,不知道买了什么,装了一提兜。
翁如雪:!!
难道他等不及回到静安城,想在路上把她解决了,然后塞进马车,扔进荒林,神不知鬼不觉。
路上,翁如雪一直盯着布袋子看,连宜年坐得板正,有些后悔,这家伙满心想着离开他,他还记着给她买糕点吃,纯纯犯贱。
可翁如雪的眼神着实可怜,他狠不下心。
他刚打开袋口,翁如雪好像重伤痊愈的兔子,猛地往车门口窜,大眼睛里惊恐化成水。
连宜年:……
还好这时候马车停下,副官在外面喊:“将军,到宅邸了。”
翁如雪推开门,都不用梅西搀扶,跳了下去。
连宜年:……
他——很凶吗?吓成这样?
踩着脚蹬,连宜年下车时衣袂翻飞,军靴踩在地上,发出“咔”一声冷酷地响。
翁如雪低垂脑袋,认错的小鹌鹑似的。
头顶眼神灼灼,她怕得险些将脑袋埋进胸口。
连宜年收回视线,大步往前。
梅西小声劝道:“夫人,进府吧。”
大婚那天,翁如雪和只当连宅是座黑屋,禁锢了她,现在再一看,这就是话本里的阎王殿。
连宜年走在前面,目不斜视:“还愣着干什么,等我请你!”
翁如雪看了一眼梅西,认命似的,走了进去。
“夫人,您去哪儿?”梅西惊叫,再跟下去,就进将军的书房了。
翁如雪没听见,她满心都是曾经看到过的血腥场面。
她猛地闭上眼,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连宜年转过身来,正盯着她。
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他脸上顿时噼里啪啦,电光流窜。
“砰”一声,门关上,她被关在门外。
“夫人,回西苑吧。”
翁如雪惨笑:“我哪里配。”
她就站在书房外,等候“死期”。
梅西很无奈,“夫人,将军他只是——”
忽然,门打开,连宜年目露凶光,梅西立马住嘴,并默默垂下头。
“不是喜欢跟着吗?从今天开始吗,不准离我半步,慢一毫,我就——”
翁如雪点头如捣蒜。
不就是死亡前的折磨吗?她受着就是。
下午时分,连宜年突然要写大字,让翁如雪给她磨墨。
翁如雪上过私塾,自然懂得其中关窍,墨水一滴都没撒出来。
可连宜年武将出身,没读过书,字也就大概能认全。
写了一个时辰,宣纸上横七竖八地列了一排排“恼”,因为笔画繁琐,每一个字大小不一,墨点子也甩得到处都是。
翁如雪身上也被甩了一些。
她更不明白了,连宜年到底在干什么?
想羞辱她?
“啪”,他扔下毛笔,冷声道:“打仗烂,送来的毛笔也烂,赵德坤活该被灭!”
翁如雪听过赵德坤的名字,好像也是一位驻守一方的大将军,只是后来兵乱,惨死在连军的马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