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东宫派了人来请礼,她便只能小(破)心(罐)翼(破)翼(摔)丢了个四不像的东西进了那红木盒子里,事后更是少不了爹爹阿娘一句埋汰。
不过那时谁在乎呢。可今时不同往日,眼下那芸娘不说她倒想不起来准备这些,一说到这个地步,以卫时谙不做不休的脾性是无论如何也得磨出个所以然来的,只是这绣工实在太难办,令她一时半刻堪称是手足无措。
“可迎来难题咯,谙谙不会针线活,这可怎么办才好。”沈弄溪见卫时谙盯着那一缕缕缠在一处的红线犯难,不住调侃。
“你知道还打趣我!”
沈弄溪笑指着她身旁恭恭敬敬蹲坐着的少艾,道:“怕什么,少艾是宫里掌事姑姑们手把手教出来的,女红自然不在话下,你便跟着学就是了。”
少艾闻言抬起头来,眸光恳切道:“是啊娘娘,打穗子缝荷包,奴婢都在行,可悉数授予娘娘。”
有帮手在前,卫时谙也算放下了心来,想来不论学得如何,有个师父在身前,总归不至于差到……哪儿去的吧?
青山脚下仍旧佛音荡漾,但这方宁静却萦绕不进被高墙围筑的宫城之中。深宫遗梦,总有有心做无心,放出话来挑着痛处挑衅。
不出半日,连皇城西北角营值的小吏也亦知晓了圣上要添宫妃一事,娶的正是从漠北而来的那位嫡公主。
“可真奇了怪了,宫里不是还有贵人抱着病呢,皇上也连着五日未曾早朝了。难不成真是金屋藏娇,嫌那春宵苦短不是?”
胤都皇城,长华门东北角殿。
“可真奇了怪了,这皇帝还是听不懂人话呐。”云游子朝着炭盆子里新添了几簇柴火,撇着嘴角,面色看不出何意。
他回过头去,对着躺在木榻上不能动弹的老妪道:“你说是不是?”
“炭火管够,你安心躺着吧。老夫也落了空子饮个两盅,去去躁气才是。”
“把我放了。”兰若哑着嗓子嘶叫,发不了任何声响。这老头子本事实在厉害,喂了她一粒药,又封了她身上的穴道,便令她如中风卧病一般,行不能动。
云游子眯着眼,尝着酒水在口中慢慢回甘,慨叹道:“老夫又不会将你如何,急个什么。”
“这不是请你来看场戏,瞧瞧你那心念的小殿下同你主子的儿媳妇能坚守到几时才是。大局在前,那孩子会如何取舍,老夫还真是有些期待。”
“这和那死人要娶新妇有何干联?你为何要绑我至此!”
“呦呦呦,你这可话得亏也是在我跟前说说,要是给旁人听了去,你敢咒当今天子为死人,可是一百颗脑袋也不够掉。”
那般惜命的家伙,宏图大业还未施展够拳脚,若是闻见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语,恐怕也不会顾及是不是什么先皇后身边的人喏。
“呸!”兰若不顾咽喉处尖锐的疼痛,怒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替那死人治病的,你这个走狗!”
“替那死人卖命,你以为他就能记着你的好了?他就是个没良心的狗东西,就应该让他死了!让他下地狱!”
“啧。你在这儿发什么赌咒,咒得着谁呢?”云游子满不在乎地又进了一大口,“就让他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你能甘心他这么就下地见你主子去了?”
“他那颗心肝里可藏着不少东西呢,不得一句一句从他嘴里掏干净了再叫他死,怎么能叫你家主子合得上眼呢。”
兰若登时便不再动弹,在一瞬之间身体便如同陷入死寂一般,静静听着他不紧不慢说话。
“不过这等子事还轮不到你出手,待这宫里人鬼的手段都使尽了,一切便都截然浮出水面。你且瞧着吧,好日子撞在一块儿了,自然有鬼要冒出来添一把阴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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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英阁。
“王兄,这如何得行!”
努尔古丽惊声朝床榻边靠拢,向后退去。“这乃暗算手段,是父汗最为不耻的,我岂能做这等事!”
江萨亚便知一旦将这计划言与她听,便会遭到反对。若是再有不慎,二人之间或许还将因此生出隔膜。
这计划之初,又是何等令他难熬。
那日夜半受皇后密召,他本将信将疑,却骤然听闻皇帝竟动了纳努尔古丽为妃的心思,心下震怒且惊诧。
皇后为规劝他有所行动,又是言心疼努尔古丽一位正值芳龄的女娇娘,却要在深宫之中蹉跎一生,更受后宫女人的各番陷害猜忌,香消玉殒的险情更为深重,其声泪俱下之诚恳,仿若努尔古丽为其亲子一般。
“本宫实在是不愿再多见一位妙人投身水火之中了!”
他当然不会信这继后是真因心疼惋惜努尔古丽而特请他来此,还做得这么一副真心告慰的模样。
不过相比之下,这些算不得重要。
她不愿努尔古丽入宫,除却同他潸然劝告的这些,定然还有别的缘由在。而他亦不愿努尔古丽成为皇帝的妃子,眼看着皇帝江河日下,而一旦江山易主,届时努尔古丽外邦之身的处境便会进退两难。
他们的目的明确且一致,这便足够了。
而罗皇后施以他的办法,便是于太子生辰宴上献礼。重礼、稀珍、美人,再添上一壶暖情酒,将美人送于榻上恭候君来,便自成一桩美事。
届时可得太子侧室之名分,也自然免去了要嫁于皇帝为妃嫔之险,如何不是一门划算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