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知道我在找什么?”
罗元霜拂了拂手, 从袖中拿出一卷看不清模样的文册, 抬手将其放在卫时谙眼前,语气轻蔑:“除了这个, 你们还能找些什么呢。”
“只不过本宫有些好奇, ”手中的纸册被翻来覆去, 发出簌簌声响, “你是如何知晓这东西的存在的。”
“太子告诉你的?”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这些, 卫时谙心道。
他们都不是同路人了。
只是好坏未定,她还不能透露有关兰若的任何消息,便不言语装作默认,引来罗元霜的嗤笑,“那他当失策了。”
“找了这么些年的物件,却在一个最不可能的人的身上,这该多么令人气恼啊。”
“只可惜,火候把控尚算得当,到了眼下这个时候,即便是那孩子知道了,又能掀出什么火花来。”
“你说什么?”
卫时谙捕捉到了她这话里的一丝不对,不由朝前走近了几分,“什么叫做掀不出火花来?”
“你还不知道么?”
罗元霜面色有些意料之外的讶异,像是装的,又不太像,掩着唇道:“看来这阖宫上下瞒得还真紧,竟然一点风声都没让你听见。”
她看着卫时谙不解不明的面色,俯身以袖遮口,附在她耳畔低声反问:“你不会以为,他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吧?”
“究竟是太子妃你太过天真,还是怪太子将你护得太好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忙里忙外,做这么些无用功,却对宫外的境况一无所知,也不明白一个既定的事实——”
“即便是太子此前再如何爱护你,但一切该要面对的你一样都躲不过。因为很快,他就不会是太子了。”
卫时谙蹙着眉头,不住向后退去,被青梧揽住小臂,方转过头望进了她向来笃定的眼中,却在那里也见到了难得一瞥的茫然。
谢今朝怎么了?
他不是和爹爹一同领兵出征漠北了么。
罗元霜好整以暇地不曾作声,看着这个心思稚嫩地不堪一击的姑娘这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倒有些庆幸当初谢砚舟没有将她许给弋儿。
心慈手软,成不了事。
在这皇城内外,最不缺的是心眼,最稀罕的良心。
初为人|妻的姑娘大抵都会为远征的夫郎忧心,亦如当年她与谢砚舟郎情妾意之时,日日登上城墙对着北方祈盼的模样,连夜点灯写着福祉千张,也不会嫌手酸劳累。
再回头看看,只替当时不值得。
还不如挂心挂心同样驻守一疆领土的父亲。
思及此,罗元霜估摸着卫时谙的神情,似乎能设身处地为她的考量猜测出三分,好心提醒道:“看来这件事你也不知晓了。”
“卫渊将军昨夜于阴山被四面围截包抄,已身殒赴北疆路途之中。”
“如今太子妃当明白,本宫为何要说方才那话了吧?这样一来,你也能听得更明白些,本宫也不至于要对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家赶尽杀绝早早看清逃出这是非之地,才是你最应当做的选择。”
额上汗珠如豆,细细密密打湿了鬓发,脑中霎时毫无颜色,唯留一颗心脏还在肋骨胸腔中孤独地跳动,一顿一挫,寸紧寸痛。
卫时谙攥紧了手,指甲生生嵌进掌心的肉里,血印深深却半点不若此时心下得来的窒息。她想挪步揪住罗皇后的衣襟,问问她到底孰真孰假,却发觉双腿若经年未上润油的摆钟,动也动不得。
生理与心理上的疼痛令她的视线瞬时模糊,唇张了又合,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卫渊将军昨夜于阴山被四面围截包抄,已身殒赴北疆路途之中。”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本宫可没有诓骗你的必要。这是圣上下的死令,不论他此战是胜还是败,都必死无疑,横竖也不过差个早晚罢了。”
“不去便是抗旨不遵,去了便是不归之路,怎么选不都一样么。”
“……凭什么?”
卫时谙绷着下颌,深吸了一口气,拂开青梧搀扶着她的手,冲到罗元霜面前,死死盯着她的双眼,“你说我爹死了便死了?那他的尸身在哪里,你倒是让我亲眼看看啊!”
“圣上之命?我爹爹十年来深居简出,甚少过问朝政之事,更不曾与何人结党营私,日日兢兢业业,他凭什么要我爹死!”
卫时谙通红双眼迸发的狠劲让立于面前的罗元霜微微有些愣神,如是盯了她良久,似乎透过其中看到了谁的端倪,逼得她不由向后顿了两步。
“皇后娘娘怎么不说话了?”
罗元霜方才回过神,端方神闲的脸上陡然见了怒容,言语也不由得越发尖锐刻薄:“你问本宫,本宫难不成还要去阴山把卫渊的尸首给你驮回上京?”
“疆场刀剑无眼,素来上战场的人还想要留全尸,简直可笑!”
“你以为皇帝想杀卫渊是突发奇想吗?”
“自八年前他拖着那些残兵败将从北域奔波而回开始,皇帝想要他死的念头就一刻都不曾变过!可卫渊到底也算立了功,北狄如愿倾覆,再加之他头脑聪明,从那以后便隐身于前朝之中,想要他死也找不到理由。”
“要怪就怪他们父子二人,一个不愿手下留情,一个又要刨根问底。你说皇帝他怎么可能不怕,要是让他最看重的儿子知道了他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丑事,他还有几条命几分颜面活在这个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