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放大了除了视觉之外的所有感官,柔软的触感堪比鱼肠剑,几乎挑断薄宣最后一根弦。
他狠狠阖上眼,咬牙重申:“别动。”
此话一出,霍暮吟便乖了。
原因无他,这样的薄宣,她熟悉极了。
每一次他发出这样简短的两个字,她若是再动,接踵而来的便是他肆无忌惮的发狠,狂风暴雨如影随形。
夜风吹不散热意,墨香盖不去旖旎。时间难熬,霍暮吟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生怕惊醒身后的猛兽。
薄宣额角青筋跳动。
他分神回想梦里的场景,将他昨夜的梦和眼下发生的一切对应,他察觉出霍暮吟的乖巧,可越是如此,他的热火越是久久不能熄灭,眼前始终划过她眼尾嫣红满眼含泪的场景。
薄宣难忍地闭上眼,揽在她腰间的手还不能太过用力,全身上下,唯有绝对的意志能克制住强迫霍暮吟的冲动。
外面,琥珀回来了。
她和玳瑁及琉璃的交谈声从隔扇门那边传来,隐隐约约,听不太真切。
霍暮吟心下一紧,急切,却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急切,生怕刺激了薄宣引他发疯,只好又羞赧地征询道:“你好了吗?可、可以松开了吗?”
好了吗?
这样的情形下,此话实在暧昧太过,突破了寻常极限,她浑然不觉。薄宣有生以来第一次头皮作响,缓慢而僵硬地抬起手,绕到自己的脖颈后,解开束缚霍暮吟的那段轻纱。
霍暮吟早已腰肢酸软,手臂发麻,乍然得了解脱,不自觉发出一声轻盈的喟叹。薄宣眼下一跳,长眸倏然眯起,揽着腰将人抱到地上,便大步走开。
薄宣的夜视能力还算不错,穿过重重帐幔,精准无误地抵达隔扇门边,他顿住脚步,侧过头看向膳桌上,问道:“酒瓮里的东西是送我的么?”
霍暮吟后知后觉,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道:“嗯。”
薄宣脚尖一转,走到桌边,探手将酒瓮抓在手里,声音还有些嘶哑,偏生又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头也不回道:“今夜多谢母妃,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自己将这句话放在舌尖品咂了一遍,觉得凡是话里加上“今夜”这个词,就让人气血冲脑。
打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廊下说话的玳瑁等人被这乍然的响动吓了一大跳,猛然回过头来,琥珀借着廊灯看见薄宣从里头走出来,霎时血色尽褪,手里的小荷金枝宫灯摔在地上,稀碎。
薄宣站定,目光如羽毛般从她身上轻轻掠过,一言不发,抓着酒瓮消失在回廊深处。
重华宫东殿。
黑漆漆的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满屋子的流萤扑扇着小翅膀,闪闪发亮。微弱的光晕映在薄宣那张漠然的脸上,画面极其不和谐,还显得有些滑稽。
影子入内的时候,惊了一惊。迎面飞过来两只流萤,他抬手将它们扇走,换来薄宣深沉的眸光。
影子:……
“好看吗?”薄宣问。
影子:……
他不敢答。
最终从唇齿里憋出一句话,问出最具可能性的猜测:“影主是在做什么试验吗?”
薄宣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修长有力的手指落在扶手上,轮番敲击,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
试验方才在那张白玉案上已经做过了,原以为他那些无比真实的梦境会照进现实一一发生,霍暮吟日后会对他挥刀相向,可事实证明,他的梦境不是滇南那些传得神乎其神的巫蛊诅咒,还是有回转的余地——
譬如说他今日并未像梦境里一般对霍暮吟作出什么出格之举,虽然克制的过程不算容易。
影子再愚钝,也觉得今日的薄宣有些不同寻常。
他是从薄宣杀百人黥耳纹的时候便跟在他身边的,那以后一齐行走在刀剑丛中,出生入死好些回,自认为对薄宣还算了解。
有只流萤在薄宣后脖颈盘桓不去。影子借着微弱的光芒,看到他后面衣领上的白色粉末。他并指扫过,放在鼻尖一闻,道:“你脖子伤着了?”
薄宣投来疑问的眸光。
影子一抻手指,“跌打损伤药。”
薄宣看着那点白色粉末,霍暮吟方才双手被捆,后仰圈在他脖颈上的画面映入脑海。他的掌心又滚烫起来,霍暮吟腰腹之间的温软触感重新在他手心里活络开,鼻息之间橙花香的甜意犹存,四肢百骸奔流的血液自作主张往同一处汇涌而去。
薄宣眸色幽幽,额角发疼。
他哑声道:“我去沐浴。”
他长腿迈开,脚步很快。
影子紧随其后,禀道:“影主吩咐的我均已办妥,那宫婢离开重华宫后往慈宁宫的方向跑八里,后被薄安带走。薄安找了薛碧蕊,薛碧蕊到重华宫的时候,薄安和那宫婢在敛安宫旁边的小御花园等候,薛碧蕊离开重华宫后到那里与他们二人碰头,后薛碧蕊遣人送那宫婢回来,薛碧蕊和薄安各自回宫。”
薄宣眸色划过一抹了然:“知道了。”
*
日子过得很快,距离陛下上一次醒来已经过去了十余日。天气越发热了,临近端阳节,霍暮吟侍了四次疾,回门的事情被无限搁置,理由是钦天监掐指一算,觉得这个月的日子都不大好。
霍暮吟百无聊赖,颇有些闷闷不乐。
她捧着下巴靠在窗前,看着宫殿里深绿色的园林置景,问道:“这置景是又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