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薄宣说话的时候,她心想,幸亏未曾及时告发,否则薄宣一张嘴,她们家娘娘一张嘴,否认荷塘之事轻而易举,玳瑁和琉璃更是指望不上,定然偏帮她们家娘娘。若要将两人置于难以挽回的境地,非得让所有人都看见他们的苟且不可。
到底霍暮吟还是将她保护得太好了,自小看她直率纯真,便收在身边当一等丫鬟,吃穿用度皆比寻常人家的小姐高上不少。加之国公爷只有国公夫人一位妻子,从无纳妾,自然没有后宅纷争,琥珀跟在霍暮吟身边,心气高了,却鲜少经历过险恶人心。
年轻骄傲的姑娘轻易被男人迷惑也算常事,毕竟太子薄安也算是人中龙凤,容貌稍逊,却也已经胜过寻常男子许多。只是旧恩尽忘,失去自我,谋划背主的,谁见了都不免叹息。
琥珀生了此心,恰巧慈宁宫太后不想让人“请”,便自己找回些场子,道:“皇后正在烦忧明日的端阳午宴,有些事情要同哀家和太子商议,你既醒了,那我们便到寿喜宫走一趟,为免全叫她一人劳神。”
这话恰恰提醒了琥珀,明日不就是一个绝妙的好时机吗?据说朝臣家眷要齐聚宫中,到时若是薄宣和她们家娘娘闹出丑事,便都当不得人了。薄宣自然是不管的,她们家娘娘还有国公府做靠山,若国公爷豁出命去,她们家娘娘的性命定然还能周全。
想及此,她的心往下沉了沉,透过珠帘看向霍暮吟的身影,心想,娘娘,别怪琥珀心狠,是您先不疼琥珀的。
*
宫里有处霓裳坊是专养舞姬的,如今陛下病重,宫里鲜少开宴欢庆,好些舞姬为了给自己挣个出路,常偷藏禁药,请个侍卫吃酒,顺理成章地搞作一处。
琥珀原是有些瞧不起这些舞姬的,可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搏一回。听闻邕石海在冷宫旁的御马所休养,琥珀便摸黑去了一趟。她腿脚不便,是以直至天将亮才回来。
她披着天青色的晨曦,在影壁前跪下,捏了捏袖中拇指大小的红盖玉瓶,心下又沉了沉。
玳瑁帮霍暮吟擦拭完身子,恰巧薄宣回去沐浴完,换了身云纹黑色拋金丝的广袖来陪霍暮吟。
霍暮吟睡了半日,越躺精神头越足。她想问薄宣明日的计划,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她扯了扯薄宣的袖子,道:“明日若与薄安对上,能不能不要伤及他的性命?”
薄宣舀着碗里的药,喂了她一口,淡淡瞥道,“他的性命,很重要?”
霍暮吟道:“本宫不想你随意杀人。”
想了想,又道,“你若是少杀一人,本宫便多分你一个糖人。”
作者有话说:
琥珀:点我即看不可写画面@#&*
第31章 危机
糖人于薄宣来说, 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久到他都有点忘记自己曾经经历过那年。
痛苦的记忆像是鹞鹰,尖锐的爪子戳心入肺, 像抓出肮脏的肠子一样将当年那些肮脏的场景都纠扯出来。薄宣面色沉落, 仿佛从波光粼粼的水面陷入暗无天日的水底, 潮汐奔流,礁石如旧。
他没有说话,一句也没有,垂着头接过她手里的药碗,不疾不徐地舀起一勺黑黑的苦药送到她唇边。端着药碗的手依旧有力, 举手投足也未见丝毫怒意,眼角眉梢没有一丝情绪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平静,诡异而荒古的平静。
可霍暮吟仍旧从他一闪而过的眸色里读出冰凉的绝望和难过。
捕捉到他情绪的同时, 她心下咯噔一声。
说错话了。
“本宫的意思是,不愿你杀人。”
她抠着被角, 抬起眼尾, 偷偷瞧着薄宣的神色。
薄宣递过来一勺苦药, 她神思不属地抿了, 猝不及防被苦得龇牙咧嘴, 好在薄宣及时递过来一颗蜜饯, 甜味和苦意相冲, 缓下了胸腔苦得几欲作呕的感觉,可眼角仍是被苦出了些许泪光。
娇气。
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薄宣耐着性子淡淡道:“我不杀人, 就活不到现在。”
霍暮吟闻言, 心下一愣。
是啊, 滇南是什么地方,滇南王是什么人?饶是她未曾亲历滇南,可滇南王的残忍诡谲她也有所耳闻,应该说,他的血腥残暴天下人无有不晓的,若不是残忍诡谲比之更甚,根本不可能从他手里活下来。
可……
“可如今不一样了,本宫护着你。”
霍暮吟柔软的手不自觉地滑过丝被,攀上他的大掌,尝试给他些许慰藉。她眸光盈盈,认真地重申了一遍,道,“自此以后,本宫护着你。”
说来也怪,早已不是年少不知事、只顾花钱买开心的姑娘了,也知道这深宫暗流汹涌,想在这里护住自己尚且好说,再想多护一个人绝非易事。可不知为何,她心底触动,嘴上便不受控制地说出了这样狂妄的话。
薄宣又何须人护?
她说这样的话,实在太不得体,也太危险。
手指轻轻蜷了下,往回缩。
薄宣默不作声,视线随着她白皙的手游走。
此情此景,此人此言,一一和他的梦境重合。梦里她也是如此说,说“我护着你”,即便没有把她的话全然当真,可到了端阳午宴,她却为了一个蝼蚁婢女,用匕首抵上他的心窝,要同他反目。
薄宣眸色不善,将药碗搁置一旁,浅浅勾唇嘲讽,“母妃当真要护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