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暮吟偷偷道,“垫垫肚子。”
这是方才薄宣嘱咐人给她做的点心,折腾了一日,肚子倒也饿了,这些点心便显得意外可口,霍暮吟用了一些。吃着吃着,她忽然想起薄宣上一世胃不大好,好生调养了许久才有些好转,这一世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看在他今日相救的份上,给他带了一颗莲蓉酥。
薄宣有些意外。
他拧起眉,道,“我不吃。”
静谧的内室,即便声音已经刻意放轻,他们二人的谈话声还是落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霍暮吟见他拒绝,不高兴地应了一声,没说什么。
陛下病情有异,她于情于理都要在此陪同,也不能回重华宫看看。这些太医看了好半晌也没看出什么结论,霍暮吟便有些百无聊赖,加之静谧的环境,她一时有些困倦起来。
即便如此,她行为举止仍旧端庄极了,站得笔直,亭亭玉立,肩颈后背都写着矜贵。
明明没什么地方露馅,薄宣却瞧出了端倪,他吩咐侍候在侧的宫婢,“扶贵妃到侧榻上稍歇。”
霍暮吟猛然抬起眼来。
薄宣看着她惊讶的眸子,淡淡道,“贵妃方才受了惊吓,也需好生修养。”
黑眸里流光深邃,尽是洞悉和了然。
霍暮吟看着他的眼,有那么一瞬间,她险些以为她和薄宣是这世上最为了解彼此的人。她们知道彼此最隐蔽的秘密,目光穿过茫茫人海也能看见他身上陈旧腐败的伤口,她知道如何扎伤对方才能让激起他的愤怒和狠戾,他也知道如何才能撩弄出她的欲罢不能和羞恼。
她扶着丫鬟的手走到侧榻边坐下,看着修劲的背影,拂去心里的遐思。
太后凤驾很快就到了乾天殿。
禄公公守在门前,见到太后身影,慌忙跪下,用内室听得见的音量道,“奴请太后娘娘凤体金安。”
内室薄宣听言,侧过脸来,霍暮吟也从侧榻上下来。
隔扇门从中间打开,露出太后一身华服。她搭着夏嬷嬷的手走进来,急匆匆往老陛下病榻边走去,问道,“皇帝如何了?”
太医们齐齐跪在地上见礼,院判听问,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太后见状,便知皇帝不大好了,一时间盛怒道,“一群没用的东西!还不继续瞧!”
太子失明不能继任大统,若是此时皇帝出了什么差池,大盛就要乱起来。太后是执掌过天下的人,大局观犹在,心里也记挂着此事。
关心完皇帝的病体,她才发觉霍暮吟也在场一般,转过身来道,“好孩子,你也在,可让哀家好找。”
霍暮吟偷偷瞧了薄宣一眼,蹲身行礼道,“臣妾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慌忙将她扶起来,道,“怪哀家听信谗言,将你的重华宫翻了一遍。哀家知道你是被栽赃的,不瞒你说,都是宫里常见的腌臜手段了,你别往心里去,哀家会彻查到底的。”
“只是……”她话锋一转,问道,“你可知,太子殿下的眼睛是怎么一回事?”
霍暮吟闻言,心里打了个突,一时间摸不准太后究竟剑指何方。
她刚要说话,薄宣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响起,道,“我伤的。”
太后见他竟嚣张如厮,大步绕到他面前,仰起头质问道,“他可是你的皇兄!你可知罪!”
“我的皇兄?”薄宣冷笑。
太后一顿,袖子里的手摩挲着鹤血扳指。
薄宣的皇兄,早在刚出生那年的元夕就被埋在雪里了。
霍暮吟今日已经够一波三折的了,鬓角有些疼,眼下看两人之间气氛一触即发,生怕又惹出什么不平静,有些想逃离。
经此风波后,宫里将愈发不平静,后继而来要发生的,便是薄宣即位太子的,对她强取豪夺的那段故事了。
霍暮吟看向她的母亲,仍旧难以想象桓二说的,霍府被薄宣诛杀殆尽的场景。想及此,她心间剧痛,掀起裙摆跪在地上,请罪道,“宣皇子记在臣妾名下,无意之间伤了太子万金之躯,是臣妾管教不力之过,臣妾愿出宫前往紫薇庵带发修行,为陛下和太子祈福。”
话音刚落。薄宣的眸光便轻飘飘落在她头顶。
太后没有找到白玉锥,又怎肯让她轻易离宫,道,“你是有管教不力之过,但你既身负贵命,入宫冲喜,也该小惩大诫为宜,万不能影响到陛下龙体。哀家做主,即日起摘撤贵妃之衔,在宫里的法华庵抄经思过吧。”
来来去去,还是出不了宫。
霍暮吟还要再说什么,国公夫人冲霍暮吟摇摇头。
薄宣垂眸整理袖口,慢悠悠道,“重华宫被太后翻得一团乱,这几日还请母妃回霍府居住吧,待修整好了,再着人接母妃回宫。”
言辞之间都还是“重华宫”和“母妃”,显然没将太后的旨意放在眼里。其言下之意,便是不同意撤去霍暮吟的贵妃之衔,也不同意她到法华庵抄经静修。
太后的脸色倏然变得很难看,手里的鹤血扳指越发硌手了。
作者有话说:
谁说了算?
第39章 哭声
忍了许久, 太后终是没有将手里的鹤血扳指露出来。这是她最后的底牌。
太后目光幽幽,若有所思般盯了薄宣很久,许多年了, 没人能顶着她的视线与她对视这样久, 那股子从容不迫、睥睨万物的气势, 当真与他老子爹没有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