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三日, 郁寻再度前去御书房觐见。
然而皇帝的脸色看起来不比前些时日更和煦几分，他心惊胆战地禀告完, 完全都不指望皇帝能夸他几句, 更别说论功行赏。
正准备告退，神色游离了许久的男人忽然正视郁寻，“你的女儿, 在家中如何了？”
这问题叫郁寻猝不及防, “回、回禀陛下，小女回家之后十分乖顺，臣命她抄《女则》，如今她不曾迈出小院一步, 整日抄背《女则》。”
奇怪，陛下政务繁忙，竟然还能抽出空来关心郁尔？实在匪夷所思。
可是皇帝听后，依然面无表情。
“她可曾叫你带什么话给朕？”
“有”
萧易抿了抿唇，抬手轻抚案上白玉纸镇, “什么？”
若她求饶几句，他此时传她回宫, 也不是不可以。
“郁尔告诉臣, 她在陛下身边伺候时不小心打碎了茶盏。如今她真心悔过, 还请陛下宽恕她。”
萧易眯起了眼睛。父女俩一个德行！他听得出来，郁尔对着郁寻说了谎，至于后半句，必定是郁寻自己胡诌。
“光抄《女则》怎么够？叫她将四书五经抄个遍。朕才会考虑宽恕她。”男人突然冷声道。
啊？
郁寻又是一头雾水，只不过打碎茶盏而已, 皇帝对一些犯了小错的臣子都不曾这般严厉。看来这被打碎的茶盏该是皇帝十分喜欢的那一件。
“好好教导你的女儿, 她那顶撞朕的脾气何时改掉了, 何时再将她送进宫来。”
郁寻听得头皮发麻，原来郁尔还敢顶撞皇帝。
“臣遵旨！臣回去之后必定更加严厉教导她！”
然而，夜里郁寻回家，却发现前堂坐着另外一个叫他退避三舍的男人，晋王。
晋王与太子水火不容，他今日竟登门，难道是拉拢他的？可他是太子的丈人，虽然太子如今身陷囹圄，但他郁寻不可能轻轻易倒戈！
几句寒暄之后，萧让开门见山道，“听闻令爱从宫中回家数日了，本王想见见她。”
郁寻道，“晋王有何要事必须亲自见小女？她尚未出阁，恐怕不能轻易见外男。”
萧让气势逼人，他今日带来的侍卫几乎站满郁家整个前堂。
郁寻觉得，这好似土匪抢人的架势。
“本王想娶你的女儿为王妃，郁大人意下如何？”
什么？！郁寻皱眉，不敢相信。他以为晋王是厌恶郁尔的，难道要娶她回去折磨？或许也可能是她曾经在皇帝身边当差数年，故而将她娶回去，窥探君王的秘密？
瞬间七八个念头闪过，郁寻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炸了。
萧让掌心按着茶盏，完全就是势在必得的架势，“如今的境况，郁大人会拒绝么？倘若我那皇兄被废了太子之位，郁大人觉得谁才有资格成为下一任储君？”
郁寻这几年看清了形势，女儿郁雅空顶着一个太子妃的名号，将来即使太子登基为帝，恐怕皇后之位也不会落在她头上。外加朝中形势大变，他的人脉已经不似前几年那般宽广。
郁尔倘若能成为晋王妃......
“本王向你保证，倘若我能登基为帝，必定会将皇后之位双手奉给我的王妃。”
这条件确实诱人，相当于多了一重保障。
“小女不过回家三日，晋王殿下突然登门说要娶小女，臣实在猝不及防。还是得问过小女的意思再做决定。不过今日天色已暗，实在不宜叫郁尔出来见殿下。”
“行，本王不急，郁大人慢慢想。过几日我来要答复。”
郁寻夜里并未将此事告知郁尔。
横竖嫁不嫁给晋王容不得她自己做主。
郁寻权衡利弊，觉得此事甚妙。于是隔日下朝之后他又去了一趟御书房，若得皇帝首肯，那家中便可以大办婚事了。
待他仔细说完，得到的回应却是沉默。
萧易搁下手中狼毫笔，“郁爱卿，你在说什么？”
郁寻打算说得更简单些，“昨夜晋王殿下大驾光临臣寒舍，指名要娶臣的长女郁尔为妻。此等要事，臣不敢擅作主张，还请陛下示下。”
书架前，原在扫尘的春生早已经转过身，神色惊恐地看向皇帝，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你的女儿，她可愿意？”男人语气寡淡，听着并不对此事上心。眸中戾气一闪而逝，又很好地掩藏起来。
“自然愿意！郁尔虽自幼缺少教养，但好在心里良善，若能高嫁给晋王，她、不、臣等阖家喜不自胜。”
“朝秦暮楚、得陇望蜀之辈。”萧易狠声低语。
啊？
郁寻老脸险些挂不住，以为皇帝骂他呢。确实，皇帝统共四个皇子，他的小女儿嫁给太子，如今大女儿又要嫁晋王。
朝堂之上到时候怕是嘲讽一片，但郁寻如今觉得名声不重要，得了实惠才是真。
“若陛下觉得郁尔不堪匹配晋王尊贵身份，可以先纳为侧妃，等产下嫡子之后，再扶正为晋王妃。”
如此一来，不论是太子还是晋王登上至尊之位，他郁寻往后的仕途都会一帆风顺。
“她没什么不匹配的，她很配。”
君王神色恍若深思，轻笑间，眉眼之间泛起一丝温和，但不知为何，郁寻觉得后背凉嗖嗖的。
“此事不急，容朕再思量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