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栖寒心脏刺痛,在无力与悔恨中缓缓回头,却见到姜晚执着鲜血淋漓的长剑,站在自己身后的画面。
他闭上了眼,低低笑出声来,随后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竟是笑得躬起腰来。
他想,风清晏是对的。这世上万事难全,就是有他……楚栖寒做不到的事情。
于是楚栖寒祭出长剑,往自己胸膛狠狠刺去!
那些晦暗朦胧的情绪与执念,都化作灰白灵雾从身后倾倒而出,渐渐于身后形成人形。
而同那些执念一起消失的,还有灼灼的心灯温度,从此只剩冷固冰封的苦寒。
他终于出关了。
而候在霜顶门口的第一人,居然就是他心魔中一直出现的姜晚。
姜晚瘦了许多,脸上一点血色都无,正双手握着一株滋补调养的珍贵药草,期期艾艾地想要递给他。
刚斩过三尸的修士最为冷情,楚栖寒心无波澜,就那么轻轻从姜晚身边掠过去了。
再过几日,门内弟子就查到了姜晚勾结魔族的证据。
楚栖寒本以为自己能做到大道无情,按门规处理姜晚,但当他听见姜晚声声泣血的哀求,终究还是凡心一动,不忍对她苛责。
楚栖寒自己也不明白,若是其他弟子做下此等他深恶痛绝之事,他定是要亲手肃清的。但只要这个人是姜晚,是亲口说过要阻拦他飞升的姜晚,那些体面话、狠话都说不出口了。
光是吐出“孽障”二字,楚栖寒都不敢去看姜晚寸寸碎裂的目光。
姜晚没有听他的训诫,与同门关系一直都算不上好,更是对他之后收下的弟子心怀隔阂,因此当铁证如山摆在面前时,门内无一人替她求情。
身为楚栖寒的弟子,柳知闲和洛玄戈自然也听闻过当初的秘境惨案,自然也对叛徒深恶痛绝,当即便要押着姜晚去刑讯处。
可若是去了刑讯处,一切便都成定局了,姜晚想必会被一直关押,永无得见天日的机会。
因此楚栖寒打断道:“不必。”
——他一直在想啊,到底要如何才能破除这死局,让凛苍派与姜晚都安然无恙?
于是他终于想到个法子。
“她从今以后,便不再是凛苍派弟子。”
“带她下山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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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晚离开的第一年。
这年的冬天极寒,凛霜峰下了好几场大雪。
几个弟子都下山游历去了,只留楚栖寒孤身留在霜顶,无人敢来打扰他。
他做了个梦。
梦里姜晚似乎又回来到她的小屋,正裹着被子沉沉睡去,一张小脸在被褥中憋得通红。
楚栖寒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在她的床边陪着她。
他没有开口惊扰姜晚,就那般安静坐着,但片刻之后,他竟听见被褥中传来一声闷闷的抽泣。
楚栖寒这才站起身去察看,发现侧躺着的姜晚满脸都是泪,不知道已经偷偷哭了多久。
楚栖寒将手覆在被褥上,叹息问道:“晚晚,你知错了吗?”
姜晚转过头来,拉过他的衣袖,眼睛通红地朝他乞怜:“师尊,真的不是我,我没做过那些事。”
楚栖寒只答:“当初你在屋内,和灵兽说过的话我都听见了。”
“晚晚,是师尊亲耳听见的,你又做何辩解?”
姜晚没有回答,于是他默默从那双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衣袖。
姜晚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非常非常失望。
刹那间,凛风狠狠地撞开小屋的门,雪粉扑簌着袭进来,瞬间带走了屋内的暖意。楚栖寒被风雪迷住眼睛,抬手挡在眼前望向门外,除却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他再一回头,发现哪里还有姜晚居住过的小屋踪影,身后唯独有覆盖满霜雪的悬崖。
千里冰封,万物凋敝。
楚栖寒便醒了过来。
他若有所感,起身往霜顶的后院走去。那处的玉兰花经久不衰地开放着,如今树下却多了一个人。
楚栖寒心中微动,但语气依旧淡漠:“你来做什么?”
换上一袭黑色劲装的姜晚立马回头,望向他的眼神又惊又喜:“师尊?我还以为你同师弟他们一起下山了。”
“我不是你的师尊,你现也不是凛苍派弟子,还是速速下山,以免被人察觉。”
他虽能保住姜晚一次,但若是三番五次放人离开,凛苍派众人定会不服的。
然而姜晚就直剌剌在玉兰树下朝他跪下了,说的话与梦中无二:“师尊,真的不是我!我没做过那些事!”
楚栖寒很想用梦里自己的话来回应她,但他也知晓,若是那话说出口,姜晚便再找不到理由来告解。
于是他便不说了,转身要走。
姜晚心中寒凉,眼里尽是疯狂执念,她实在找不到话继续留住楚栖寒,于是哭着冲他喊道:“师尊你看着我!看着我!我心悦你啊!”
心悦?她说……她心悦于我?
楚栖寒呼吸乱了几分,怔然回头想要确认这是不是另外一个梦境,但当他视线落在跪在玉兰花下的姜晚身上,他便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梦了。
若是梦的话,他为何也在看到对方哀苦哭泣时,觉得心脏骤痛呢?
冷固道心出现一丝裂痕,楚栖寒悚然回神,心道自己差点又信了她,若是道心不稳,想必就会如姜晚所愿,飞升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