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律冷硬的面色终于变了变。
“殷悟箫,你真要榨干我最后一滴血汗么?”
殷悟箫挑眉:“你也知道我就要嫁人了,哪有心思理会这些?你就这样撂挑子,让我怎么办?况且,你就算要离开,也要先去同漫思说一说吧?”
岑律哼了一声:“她此刻不知在何处玩乐,说不定正欲仙欲死,怎会理会我?”
殷悟箫面容抽搐,岑律用词真是不留情面。
岑律冷冷看她一眼,忽然抛出来一句:“你若要逃婚,我可助你。”
“……”殷悟箫被他呛得猛咳。
“你怎知我要逃婚?”
“你嫁得并不甘愿。”
殷悟箫勾起唇角,眼中却没有笑意:“你怎知我嫁得不甘愿?我却以为,我和逢朗哥哥,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岑律被她一堵,不吭声了,只是额角有青筋浮现。
“我最讨厌你这女人的地方就是自以为是。”他也不赘言,转身就要出门。
殷悟箫却在身后笑眯眯地问:“阿律,你真不恨我?不恨我一个儿时玩笑毁了你一生的权位?倘若不是我,说不定你今日已经坐上那个位子。”
那个坐拥天下,富有四海,独一无二的位子。
“命该如此,恨你何用?”岑律背脊一凝,复直行出门。
第十九章 锦瑟惊弦破梦来(二)
都说镜中花颜,般般入画。
今日,是她成亲的日子。
她没有接受一众丫鬟的精心打扮,而是独自一人对镜梳妆。大红的罗纱嫁衣,将任何一个穿着它的女子烘托得艳冠群芳。
镜中一张明艳容颜让她忆起当日云阁之中的风流矜贵。这些往事,此刻都如繁花过影,空阶逐雨。她殷悟箫,纵然天生傲骨,快意人生,今日也要像这世间的千千万女子一样,嫁作人妇。
她将手轻拂过摊在台上的殷红盖头,终于下定了决心地拿起,轻轻从头上覆下。
房门咯嚓响了一声,殷悟箫停下了动作,放下了盖头:
“什么事?”
“奴婢来送吉祥物。”
殷悟箫皱了皱眉,扬声答道:
“进来吧。”
一个素衣小婢女抱着一颗圆润的苹果推门而入。
“小姐,筠夫人说了,这是吉祥物,平平安安。礼成之前小姐得一直抱在怀里,不能掉了。”小婢低首恭敬地传着话。
“知道了。”
殷悟箫漫不经心地接过苹果,双眸却在触及小婢俏丽小脸时蓦地瞠大。
“你……”
小婢莞尔一笑,正待出声,却听到门扇再次响起。
这次踱进来的却是宇文翠玉。
宇文翠玉看也未看那低眉顺眼的小婢,径直走向殷悟箫。
“殷姑娘,青衣公子就在外面,你……当真要继续婚礼么?”
殷悟箫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小婢轻轻颤动的脊背,冷然道:“你先出去吧。”
“是。”小婢温顺地跨出门去。
殷悟箫转身面对镜子。
“看来宇文姑娘是跟着青衣公子前来观礼的了?”她指尖徜徉在整齐摆放的饰物之间,终于落在一支凤钗上。
他就在外面。
凤钗被她的手紧紧握住,险些弯折。
“你当真不在乎?不在乎我手中有青衣绝对,青衣公子非我不娶么?”宇文翠玉气息中夹杂了一丝浮躁。
殷悟箫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该贪,应该傲,应该狂,独独不该顺从。
“啊对了,”殷悟箫婉转一笑,“我都忘了问,那青衣绝对,宇文姑娘究竟是从何得来?”
“自然是我自己所对。”宇文翠玉凝住了玉容。
“哦?”殷悟箫唇角仍弯,眸中却现出一抹寒意。
“那青衣绝对,明明是我所对上。”
“你……”宇文翠玉不敢置信地睇着她。她早料到她会有此一句,却不相信她真的会说出口。
“哼,难道天下间只有你殷悟箫才配称才女,只有你殷悟箫才会对对子么?”她倏地别过脸,气息紊乱。
殷悟箫却笑了,宛若春花。
清脆的声音如玉环掷下深潭。
“别的对子我不敢说,这青衣绝对,世上除了我以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对得出。”
宇文翠玉惊看她,头一次失了主意。
一手将凤钗慢慢插入鬓畔,殷悟箫静看镜中的宇文翠玉。
“久儿,你栽就栽在,这青衣绝对,不是有诗文之才便能对上的。”
她轻拢几丝柔发。
“青衣绝对,上下两阕,都是我亲手所作,其中意义,也只有我一人知道。”
当日屠她殷府二十余口人,夺去她原本拥有的美满生活的,就是此人。那个易容为一个貌不惊人的小丫头,潜伏在她身边两年的杀手,就是此人。
时至今日,她手握的线索,终于能够确定,她的仇人,就是此人。
镜中的殷悟箫,神情阴鸷。
她在等待着宇文翠玉,或者说是久儿。她在等她的回答。
宇文翠玉垂首不语。
她以为自己隐藏的极好,不料还是让殷悟箫看出了端倪。
半晌,宇文翠玉才俯身贴上殷悟箫耳边,看向镜中。
“原来如此。可是小姐,这次栽的人,依然是你。”
眼前一黑,殷悟箫顿时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