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道和松酿面面相觑,面色渐渐从有恃无恐转为阴沉凝重。
“这不是东坡先生独有的绍兴玉印吗?有什么问题?”白衣少年再次问出众人的心声。
楚槐卿得意地笑了笑,继续道:“绍兴玉印确实为东坡先生独有,但这是他任徐州徐州太守归来之时官家所赠,也就是说彼时他所做之画应该没有这个落款。
诸位应该知道文人作画当即就会下印,若是画成之时还未落款,此后便也不会再专门落款盖印。这便是这幅画最大的漏洞。”
松酿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毕竟还是心虚的,比不得正义之士的理直气壮。
白衣少年听罢楚槐卿的一番分析,瞬间豁然开朗,回头痛心疾首地望着站在摊位后的两人,厉声谴责。
“枉我可怜你们的遭遇,你们竟然以此行骗,可恶太可恶了。”说罢对着楚槐卿感激地鞠了一躬,袖手而去。
其他人本就是看个热闹,如今热闹完了自然也就当场解散。
也不会有人当回事,毕竟当今汴梁临摹之风盛行,假画泛滥于市早就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大多数人本就辨不出真伪,甚至有人对此也不甚在意。毕竟若都是真迹,也不是平民百姓能肖想的。
存在即合理,假画的蔚然成风其实也见怪不怪。
松酿垂头丧气地跌坐在椅子上,拄着下巴盯着那副临摹的《古木怪石图》发呆。
千算万算竟然败在了一方小小的印章上,若是技法什么的也就算了,偏偏是这等微不足道的细节。
她很不忿,非常不忿,一副画作不应该以它本身的价值取胜吗?怎么就必须仰仗一枚小小的印章?
在她心里,这幅画堪堪当得起八十两银子。
“师傅,别难过,没关系的,反正也是假的。”
“这画是谁临摹的?”
流水溅玉的声音从头顶上方响起,松酿抬头,看见导致她功败垂成的罪魁祸首竟然还没走。
她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拍案而起,呵斥:“是不是因为我上午冤枉你,你就来公报私仇。我告诉你,你别得意,早晚有一天我要叫你好看。”
楚槐卿轻飘飘地扫她一眼,一副对牛弹琴的嫌弃状,转而看向张正道问:“这画是你画的?”
张正道刚准备回话,便被松酿抬手拦住。
这货八成是想要追究责任,他怎么能让他得逞?况且假画这主意本就是她想出来的,不能连累徒弟。
思及此,她将手往腰上一插,气势汹汹地瞪着楚槐卿,恶狠狠道:“这画是我画的,和他没关系,我是他师傅,有什么冲我来。”
楚槐卿看着被松酿护在身后的少年,挑了挑眉,眼角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明明眼前这个绿衣少年看着更稚嫩几分,却唤旁边这个人高马大的青年人徒弟。
倒是有趣!他于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松酿。
墨绿的袍子称得他多了几分超然之姿,眼如点漆,面若凝脂。
此时因为生气泛着点点红晕,嘴紧紧地抿着以至于腮帮子看上去鼓鼓的,少了几分可恶多了几分可爱。
“这画是你画的?”他犹疑地问,一双精光迸射的眼睛睥睨着比他矮半截的松酿,语气随意而慵懒,矜贵而清冷。
松酿只觉气势都被他看矮了去,仰着头梗着脖子大声道:“正是在下!有何指教?”
楚槐卿轻哼一声,眉头一皱,略带讽刺:
“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我还没追究你们伪造画作、玷污朝廷命官之罪,你倒是还委屈上了。”
张正道眼见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赶紧抻了抻松酿的衣袖,示意她不要把事情闹大。
“本就是我们理亏,不要胡闹。”
转而和声对楚槐卿道:“这位兄台,麻烦你不要与他一般计较。这画是小人所做,与师傅并无关系,你若是想要问罪,把我抓去便是。”
第3章
楚槐卿望着眼前一本正色的少年,虽身着粗布麻衣,但仪态端庄,举止得体,比起旁边恼羞成怒的某人不知道体面了多少倍。
于是他便对张正道生出些许好感,对他的话也更相信几分,连带着语气都缓和了下来。
“这位兄台想必是误会了,我并无意与你问罪。只是觉得这画确实是难得的佳作,虽然不是东坡先生的原作,但几乎达到了以假乱真的效果。
我有一位痴迷绘画的朋友,一直想多结交一些有才之士。我想将这副画买下来送给他,叫他一起欣赏品鉴。”
张正道愕然,眼眶微微有些湿润。没想到楚槐卿留下竟然是为了买下自己临摹的画作。
难得有人不为苏学士的名声而仅仅是为这幅画买账。
未等他回神,松酿便率先回绝了楚槐卿。
“不卖!”
楚槐卿蹙眉不解地将他望着,不明白他为何这般决绝。他们卖画不就是为了赚钱吗?不然何至于用苏学士的名头来提高身价。
难道是因为刚刚的事情不满或是想坐地起价?
“我愿意出八十两买这幅画。”
“不卖就是不卖,不管你出多少钱都不卖。”
张正道同样不解地看向松酿,平时他不是最爱钱的吗?今天这是怎么了?这画以原价出售,他们稳赚不赔,怎么会拒绝?
“师傅,你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