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根分明的手指捏着书脊,骨节匀称,堪比修竹。
外面乌云遮天,车内更是昏暗,可这人却看得目不转睛。
她看得有些无聊,见楚槐卿仍不吭声,开口问道:“你这样看,眼睛不累吗?”
楚槐卿难得抽出目光瞟她一眼,淡淡吐出两个字:“不累。”
松酿耸耸肩,倚着车壁闭目养神,不再多言。
大雨瓢泼,马车走得很慢,故少颠簸。松酿很快就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待她闭上眼,后侧方的少年忽的抬起头,看向她,将手中书卷搁置一旁。
如果她仔细观察,会发现那双修长的手从未翻动过书页。他的心思也并未专注于书卷!
半个时辰后,松酿被楚槐卿叫醒。她睡眼惺忪地打量一遍车内,继而掀开帘子朝外面张望。
“你带我来茶馆干嘛?”
楚槐卿径直下车,临了给了她一个我都懒得再说的神色。松酿讪讪地将披风取下,跟在他身后。
雨依旧下着,只是不似之前那般猛烈。小雨淅沥,别有一番雅致。
楚槐卿没让小厮带路,而是领着松酿径直上了二楼,看起来对此处颇为熟悉。
“你到底要带我见谁啊?”松酿拽住楚槐卿的衣袖,忍不住又问。
楚槐卿淡淡地看向她:“一个想见你,你却不一定想见的人。”
他的声音包裹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之间,像来自远方,缥缈得似薄纱,让人捉摸不透。
说罢,不待她继续追问,抬腿继续向前走。松酿微蹙着眉头,赶忙跟上,心里头纳闷,到底是谁?
想见她,而她又不想见的人?
想不明白的她最后只得摇摇头,放弃了思考。转过一个回廊,楚槐卿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伸手在房门上轻扣,随即转身看向松酿,目光深沉。
“我在外面等你。”
松酿被他搞得一头雾水,心中有些忐忑,还想问什么,但触及楚槐卿不悦的脸色,终是没有开口。
门吱呀一声打开,松酿看了眼楚槐卿,一梗脖子迈了进去。
屋内,陈设简单而雅致,物件不多但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看样子是用来招待贵客之地。
案几上放着一盏茶,尚有余温,隐隐泛着西湖龙井的香气。
松酿继续往室内走,珠帘轻幔之后,隐约显现出一道绰约的身姿。
“我该唤你花久......还是松酿呢?”
那女子轻声道,忽的转过身,掀起轻纱,露出一张俏丽迤逦的脸。
松酿微微一怔,没想到来人竟是楚柔。她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今日的衣着,出门太着急,并未换回男装。
不过她如此说,想必早已知道她女儿身的事情。
“楚大姑娘,实在抱歉,之前碍于水木轩的规矩,我不得不以男装示人,欺骗了你,实在不是我的本愿。”
楚柔看着这个她曾经心悦过的人,心中一痛。
当日她在二弟院中看见一个酷似花久的姑娘,一副丫鬟的打扮,她还奇怪这世间怎会有这般相像之人。
可后来,二弟告诉她,花久其实是女子,真名叫做松酿,就是那日她看见的小丫鬟。
她死活不信,硬是要去找花久当面对质。二弟见她不死心,便带着她悄悄去了遇仙楼后门。
她看见花久从里面大摇大摆地出来,她看向二弟,自欺欺人道:“这说明不了什么。”
楚槐卿无奈,只好又带她去找小厮打听。
小厮告诉她:“松老板只有一位女儿,您口中的公子应该是她,我们姑娘平日里喜欢装作男儿模样。”
她心如死灰,如坠冰窖,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她第一次倾慕之人,竟然是个女子!
她短暂而炙热的爱慕就这般无疾而终。
她花了很长时间来接受现实,好几日吃不下饭,整日以泪洗面,瘦了一大圈。
二弟本要带她去找花久,可她死活不愿,不知该以什么的姿态来面对她。
身为女子,不是她的错;喜欢上扮做男子的她,亦没有错。
只是骄傲被践踏、真心被漠视总难免让人怨恨,这恨唯有时间可以抹平。
若不是不日便要嫁于王爷为妻,她绝不会来见她。
“我要嫁人了。”
楚柔牵起一抹笑,看着面前一袭天青色纱裙的松酿,眼角微红,眸中有莹莹泪光。
松酿点头:“我知道,是端王殿下。”
说完,她忍不住想起李师师,只觉事情巧合得讽刺。
上午她才见过师师姐,她因为端王要另娶他人而暗自神伤;下午她便又在这茶馆,与端王即将迎娶的女子会面。
“大姑娘不喜欢端王殿下吗?怎的这般神色?”
楚柔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扯出一抹苦笑,看来终归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她打起精神,将眼中的情绪抹去,笑靥如花道:“嫁于王爷是多少女子的心愿,我又怎会不识抬举。”
松酿怔怔地盯着面前强颜欢笑的女子,一时间无言。
师师姐的笑伪装得太好,她分辨不出那笑背后到底是喜多于悲,还是悲大于喜。
可楚大姑娘身为高门千金,自小喜怒哀乐就写在脸上,现下即便是在笑,也能叫人一眼看出,她并非真的快乐。
“我不知楚大姑娘为何言不由衷,可既然不喜欢端王殿下,又为何要接受这门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