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谢齐彦指定的地方,是一家路边的小餐馆。玻璃门上的油垢黏腻厚重,贴在门上的红色店名有些褪色却依然刺眼。
谢屿星的手使不上力,推开门,暖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浓烈的烟酒味。
一瞬间。几束目光在他脸上聚焦。谢屿星的视线在各色的脸上游移,最后停留在角落里一个穿棕色夹克的男人身上。
“屿星。”
他招呼他。
谢屿星忽视那些打量和审视的目光,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在那男人的对面坐下。
谢齐彦搓了搓干燥开裂的手,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推给他,红色的辣油浮在汤汁上,飘着绿油油的香菜叶子。
谢屿星别开视线:“我不吃香菜。”
对于他的冷淡,谢齐彦丝毫不在意,他默默拖了个玻璃杯过来,给自己倒了杯酒,说:“最近过得怎么样,你和你妈都还好吧。”
谢屿星扯了个笑出来,没什么感情:“你不是给我发短信,说今天要是不来见你,你就到家里来见我们吗。”
他了解路秋语,路秋语一定会给这个人开门。
谢齐彦喝了口酒,吧咂着嘴。他比谢屿星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又瘦了很多,干枯的面庞,胡子拉碴。
“当年的事,是爸对不住你,那都过去了,你现在过得很好不是吗?”
店里的灯光惨白。
谢屿星的耐心即将消耗殆尽,不耐烦地问他:“你不要假惺惺拐弯抹角,直说好了,这次又想干什么?”
谢齐彦嘿嘿地笑了两声,把玻璃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吐出来的酒气扑洒在谢屿星脸上。
“你妈给我汇了两万块钱,我来谢谢你们。”
“…”
谢屿星皱起眉,忽地感受到一阵如潮水般涌来的疲倦。谢齐彦叫他出来是为了挑衅他吗?
告诉他不管怎么样他都逃走不了,他永远和他挂钩。
“然后呢,”谢屿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不要跟我说,这两万块钱你花光了,你要来找我要钱。”
谢齐彦咳嗽了一声,招呼来老板娘,又上了一盘花生米。
他用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谢屿星,说:“你妈和我说,你和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玩得很好啊。不错,多交点朋友,开朗点。”
在他们的眼里姜知雪应该不是一个人的形象吧,而是一堆钞票,一个可以砸烂的存钱罐。还是人傻钱多的那种。
“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谢屿星彻底冷下脸。
没有再聊下去的意义,谢屿星压低帽檐,起身离开座位。
谢齐彦又倒了杯酒,拍在桌子上,酒水洒了出来,他对着谢屿星的背影说:“年轻啊,真不懂事,犟什么呢。”
走到一半,下起小雨来,雨点拍打着油腻的玻璃门,电线上的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走。
谢屿星本来想冒着雨回去,可雨越下越大,他只能在路边的店铺屋檐下躲雨,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坐在台阶上。
头昏昏沉沉的。
这条街上还有不少人,都是刚吃了午饭出来。运气好的带了伞,没带伞的人站在屋檐下打电话。
“喂,下雨了哇,这天说变就变…”
“你在家里吧,给我送把伞来行不。”
“雨下好大呢,我开的电瓶车怎么回去,你开车来接我咯。”
五颜六色的伞挤在灰色的街区里,谢屿星看着一双双踩过水洼的鞋子和砸在水洼里的雨点,把脸埋进臂弯里。
其实还是有雨丝飘过来。
“小谢。”
听到熟悉的声音,谢屿星猛然抬起头,懵懵地眨了眨眼睛。
姜知雪手里拿着一把伞,还是穿的那双粉色的毛绒拖鞋,她歪了歪头,说道:“你怎么不接电话呀,要不是我眼神儿好,我都找不到你。”
她俯身,把伞靠近谢屿星,忽然皱了皱鼻子:“你不会偷偷跑过来喝酒吧,你身上怎么有酒味。”
谢屿星当即否认:“我没有。”
姜知雪笑嘻嘻地蹲下身,她的长发散乱,发尾甚至要碰到地面了,还是毫不在乎的样子——她平时不是很怕脏的吗?
“你看,我也来接你,是不是很有面子?”
谢屿星一愣,他的半张脸还埋在臂弯里,说话有点闷闷的:“其实不用…等雨停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姜知雪听完,又开始了她的碎碎念。
“以前我小学的时候,那时候我妈还要上班。有一次她忙着开会忘记来接我了,我就看着别的同学都被接走了,除了我。”
“那天还下着很大的雨。我在门卫室里哭了好久呢,是不是很好笑?”
姜知雪拉着他的袖子,把他拽起来。
然后她就得仰着头看着谢屿星了,她说:“我觉得你会难过,所以就来接你了。”
谢屿星摇摇头,其实他不应该说这个,但是他头很晕,他就说出来了:“我不会难过,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不,”姜知雪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认真地说,“小谢,你看起来很难过。”
她的发梢沾着湿漉漉的水珠,又亮晶晶的。
姜知雪不知道谢屿星在难过什么。那时她打不通他的电话,就只好拿着伞出门漫无目的地找,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
她看到谢屿星的时候,他就安静地坐在那个屋檐下,身边是来来往往的人。他可能很冷?本来就很瘦,还缩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