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靠近, 清冷的香气占据鼻腔, 似梅非梅,是一种很独特的气味, 明明算得上清新好闻, 却搅得甘鲤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面色镇定,努力忽视少年身上这股霸道又扰人心神的体香,一双眸子如平静的水面,毫无波澜, 偏过头直视暧昧贴在耳边的少年。
“这一切只是你的猜想而已。”她说完才发现,原来他贴得极近。
杜清宴原本就比她高半头,为了凑近她的面, 只得稍微勾身往前倾,整个人重心都往这边倾斜。
因此脸也比平时靠得近些,正是如此, 他的气息,他的气味才像一张茧, 把她牢牢缚在里边。
这姿势实则极其暧昧,像耳鬓厮磨的恋人, 少年放大的面容清楚印入眼帘, 尤其是他一双烟灰色琉璃似的淡瞳,分明倒映着她现在的模样。
如排山倒海般涌来的侵略性的压迫感变强,弱点也跟着一览无余。
少年的眼, 远不如他说的话那般绝情、冰冷, 涌动着沸腾又汹涌的情绪, 灼得她的倒影也蒸腾起来,虚虚实实,看不真切。
兀地,甘鲤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杜清宴好像在恨她——
因爱生恨,恨得想要把她拆碎吞吃入腹。
决裂时,以往对对方性格的熟捻与了解,全部都化成了倒戈的长矛,成了最有力的武器。
甘鲤心下了然,她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你大可以自己试试。”
少女生涩地学着记忆中那个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大可试试杀了顾大人之后,我到底还能不能回家。”
“……”
压迫感已如退潮般离去,只剩下弱点在被无限放大。
少年知道,她在模仿很久以前他经常在她面前露出的表情,那时的他绝对不会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一天。
那双素来灵动的褐眼里满是不屑与居高临下的胜券在握,他想,原来自己以前的模样竟是这般让人恨得牙痒痒。
这场对峙中,最后的赢家显然已揭晓。
咣当一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响起,寂静许久的隔壁重新骚动起来。
原来是那边的人打碎了一盏装酒的杯子。
少年却仿佛被这碎裂声吓到了似的,他面上的血色已近乎惨白,唯有一张唇,显得更红,宛若一只漂浮着的女鬼。
他自诩伶俐通透,到此时才终于猛地惊觉自己做错了事。
然而,他看向表情与他如出一辙的少女,自己好像已经完全把她推向了对立面。
胸口像闷了一块巨石,又像是有一把尖刀在用力地搅,似是钝钝却又钻心的疼,杜清宴已经分辨不清究竟是身体的何处在疼,从心口到四肢百骸,无一处幸免。
他此时此刻已全然忘记起初的意图——不过是想从她口里诈出把柄来,而甘鲤的回应无疑早就超过了他设想的最坏情况。
她的心已经被他弄得不再那么软和了。
杜清宴闭上眼,身上难受得脱了力,没有余力再去分辨她话里的真假。
少女如同存了死志般的挑衅定格在脑海里,久久不散去,现在他只想快些结束这个一开始就走错了的棋局。
嗫嚅着,心里想说的话转了又转,脱出口的却又是另外的意思。
“我不可能放你和他们走。”
少年猛地睁开眼,神色晦暗不明,一字一顿道。
他说话时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语气恶毒得像是同仇人在说话。
面对他败犬般的狠话,身为胜利者的甘鲤突然绽放了一个巨大的笑容,灿烂得就像是追到了太阳的花,见到了黎明的求生者,抓住了浮木的溺水者。
杜清宴还是和她贴得极近,几乎要被她的笑容给灼伤。
他忍不肯露出半分胆怯与退意,可他的眼分明暴露了一切。
少女似乎很是开心,甚至心情颇好地张开自己的双臂,送给了他一个堪称温暖的怀抱——
她把身体完全转向他在的那一边,竟伸手抱住了他,少女柔软的手臂带着馨香与体温,环住攀附在了他的脊背上。
少年的身体立马僵硬,站得直了,同她靠近持平的脸躲了回去,他比她高半个头,她必定无计可施。
而少女却直接把脸凑到了他的胸膛里,轻柔地扣着他的腰,由此少年只能看到她打着旋儿的发顶。
时光倒退到那天清晨,他们也是这样相拥,一个想要挣扎,一个强硬地把对方留在怀里。
攻与守的对象换了一轮。
杜清宴之前就是靠男女间的体格差异取胜的,现在依旧可以很轻松地推开甘鲤,扯开眼前这个用绕指柔戳他心窝,让他一败涂地的人。
——或许他也可以将计就计,暂时蛰伏起来,让她赢几局,再找机会一击致命。
那么他现在也该伸出手来回抱她,绝不让她看出任何破绽。
自己每次都是这样扳回一局的,少年迟疑着,僵垂的双臂突然使不上劲来,可抛开算计,其实他心里也是想抱住她的。
只是纯粹地想拥她入怀。
不管是那天的强迫,还是今天的主动投怀送抱,少女的怀抱始终是他向往欣喜的,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令人留恋。
留恋到不止想要一次。
所以,他应该再徐徐图之。
半晌,少年的手还是抬了起来,装作如拥抱恋人那般真挚,欲回应她突如其来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