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绡不再看她,只几步走到檀琢床边,蹲下身子与他说话。
檀琢看她眼下有隐隐的青,“昨晚没睡好?”
冰绡苦着脸,“还不是担心你嘛,我怎么睡得着。”
檀琢不禁轻笑,担心他倒未必,担心她自己的小命倒是真的。小狐狸嘴巴甜,只要她想哄人,什么瞎话都能说得出口。
“去拣个杌子来,别蹲着!”
冰绡站起身,用眼睛在屋里寻起杌子。
杏明忽然开口,“在东次间。”
冰绡对她微微一笑,脚步轻快地往东次间去,浑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怯生之意。
檀琢偏头看杏明,眼睛里尽是得意的笑意。
杏明忽然觉得被他的眼神刺到了,面孔冷了一瞬,方才扯起一个勉强的笑。
冰绡搬了个小杌子回来时,正遇上送早膳。
想是在押的缘故,虽然是在王府的宗正院,也不好太宽松,教人看了不成体统,早膳很是简单,只有一碗粳米粥,还有几样看着新奇的点心,整齐地码放在小圆桌上,放在檀琢身前。
“我也在这吃吧!”
“我喂你!”
冰绡和杏明一道开了口,都没想到对方会说这个。
檀琢瞧着冰绡没心没肺的样子忽然觉得牙痒,“我抬不起胳膊,你喂我。”
“我?”
冰绡的眉头吊起眼睑,露出好大一个眼白。
檀琢挑眉,重复道:“喂我。”
“哦。”
冰绡走上前,捻起一枚白白圆圆的团子塞到檀琢嘴里,“吃吧”。
檀琢还以为她会喂他喝粥,这一口真是噎得口干舌燥。
“粥。”
他上下嘴皮一开一和,像个吩咐丫鬟的大爷。
冰绡喂了他一勺,又耐着性子喂第二勺,他又说,“烫。”
冰绡忽然想起刚刚他对杏明说的,“这种事教下人做就好”,心里蹭地冒了火,鼓起腮狠狠吹了一口,一颗莹白软糯的米粒儿就粘在了檀琢额上,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往下打滑。
杏明想拿帕子给他擦,那不懂事的米粒儿已经滑到了檀琢嘴边,被他毫不在意地抿了进去。
“你怎么这么爱生气?”
檀琢不逗冰绡了,捻起一个玫瑰酥酪递给冰绡,“尝尝这个,很香,又不太甜,你肯定爱吃。”
冰绡恶狠狠地张口接了,随手将粥碗递给檀琢,自己坐回杌子上兀自吃起来。
杏明始终坐在床边没动,此刻冰绡终于坐了回去,她才觉得能透一口气,似乎檀琢的床榻也没那么逼仄了。
檀琢又偏头看她,眼里仍然是刚才那样的得意笑意,好像是在跟她炫耀一件了不得的玩意儿:你看,她好吧?
杏明刚才舒展的心胸又觉得气闷了。
她本就不是困于后宅的寻常女子,不屑于、也不必在细枝末节处玩弄彼此微妙的情绪。
她是女将军,她与檀琢应该是平等的,她大可直来直去。
于是杏明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不快。
她劈手夺过檀琢手里的粥碗,一手用力将他按回床上,一手迅疾地掀起他的衣摆,“别吃了,上药!”
檀琢先是被她那一按疼得倒抽了一口气,又被衣服与伤口粘连处被撕开而痛呼一声。
杏明虽然心疼,却觉得他实在是故意的,是想教姓阮的心疼。
可冰绡的眼睛却直直地看到了檀琢露出来半个屁股,圆溜溜的,上面好像还有几个红道子。
檀琢感觉到不对劲,忙把衣服往下拉。
可杏明心里有气,手上就用了蛮力,檀琢羞愧难当,手忙脚乱地拉被子,又被杏明一把掀开。
“你快回去吧!”
檀琢实在不想教冰绡看到自己的屁股。
冰绡当然也并不想看,扭头就往出走。
就听后面杏明娇声呵斥,“遮什么,不上药会烂!”
冰绡撇了撇嘴,心里暗暗骂道,“狗男女,真不要脸!”
……
宗正院就在王府西侧,与王府之间只隔着一堵墙,一扇门,与冰绡昨夜歇脚的厢房只有百米之距,中间阻隔视线的,除了院墙外,不外是一樽巨大的瓶样太湖石。
冰绡不喜欢假山,她总觉得假山遮住了本该畅通的视野,暗暗包庇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云州水深,王府也不见得安全,她脚步匆匆,只想赶快绕过假山,回房后就再也不想出来了。
杏明被檀琢催得心堵,“她住处离这里只有几步,看什么!”
檀琢却道:“看一眼总是放心。”
杏明涩然,“你就这么在意她?”
檀琢急道,“这是自然,快去!”
“好,我教楚风去!”
“你去,别人我不放心,快去!”
……
冰绡刚绕过假山,眼前一闪,似是有个闪亮的小物正朝着自己眉心飞速地射来,带着尖锐的破空声——
鹘落之间,“叮”的一声,那闪亮的小物在距冰绡不足一指之距时停住,倏尔不见。
下一刻,一枚石子“咚”地落了地。
冰绡一瞬间出了一身凉汗,急急回头望去,唯高墙一堵,矮门一方,石子路一条,并着路旁一簇簇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的小花小草。
落脚的厢房就在斜前方,冰绡惊吓过后,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跑。她有一瞬的犹豫,是回房安全还是回去找檀琢更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