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利刃仿佛犹不解气,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刺了下来,下下都穿透皮肉,仿佛要将下面的平芷也扎穿了。
一声非人的哀嚎从平芷口中发出,那利刃方才悬到了半空中,经由庆裕帝歪斜的头颅上,落到平芷耳侧。
一个狠辣的耳光重重地落了下来。
“闭嘴!”
木槿的声音极其平静,那张素日里温柔亲和的面孔上挂着个狰狞的笑,眼睛睁得老大,目光直勾勾地,嘴角扬得老高,牙齿却因嘴唇用力而呲着,像一只吸血的恶鬼。
平芷觉得眼前这一切应该是一场噩梦。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木槿的狞笑没有消失,却几乎贴到了自己面前。
“娘娘,起来吧!”木槿道。
平芷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一下子从庆裕帝沉重的身体下钻了出来,飞也似的逃到寝殿门口,她想跑出去!喊人来!彻底结束这场可怕的噩梦!
“娘娘,若是教人知道皇上死在了您的床上,您以为,自己还能活吗?”
木槿的声音仿佛带着蛊,教平芷的脚步一下子沉重了,整个人无力地委顿在门口。
“……你、你疯了!”
她听见自己颤着声音道。
木槿低低笑了起来,“是呀,我早就疯了,从娘娘走的那天起,我就疯了!”
“娘娘?”
“你长得一点都不像她,性子也不像她。她是很傻,而你,却很蠢!呵,蠢女人,当时她也和你一样年轻,却比你美丽很多。”
木槿的语气忽然柔和了下来,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像是说给平芷听,又像是自言自语。平芷瑟缩着,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见到她爬上了床,捡起落在床上的匕首,一刀又一刀落在庆裕帝身上。
泪水将平芷的视野扭曲成一团混沌,混沌之中,不知何时,那床榻忽然就掀了起来,木槿抱着庆裕帝的一块尸身钻了进去,她进进出出了好多次,直到声音气喘如牛,床上的庆裕帝已经不见了。
巨大的月亮高悬中天,照的寝殿白亮如昼。
木槿将床榻重新合上,坐在上面喘气。
半晌过后,她笑着对平芷道,“娘娘,不到天亮就会有人来搜宫,您该好好收拾下,想想等会见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该怎么说。”
平芷听到“皇后娘娘”身子就是一哆嗦,一种崭新的恐惧让她的四肢不再麻木,整个人也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木槿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又道:“弑君可是诛九族的重罪呢!”
……
庆裕帝不朝多年,却三五不时地召见臣子。
这次却一反常态,一连半个月都没个动静,既没有新的旨意,也不批上奏的折子。
眼下却有一桩军机要事,亟需皇帝旨意——北地不知何时冒出个刘大力来,纠集一群匪众造反。先前不过是小股流寇,与官府玩捉迷藏,就在这几日,竟然聚集了几万人,山呼海啸地举起了义旗,几日之间攻城略地,竟也被他夺了紧挨着凉州的一座小城——玉脂。
去年因为旱灾而背井离乡的流民纷纷响应,隐有星火燎原之势。
北疆都督蔺赦将此事以八百里加急上奏朝廷,言明此事之厉害,希望朝廷予以重视,在粮饷上多加援助,“大风起于青萍之末,烈火兴于野草之微,当以泼天之水、雷霆之势,扼祸患于襁褓,使江山社稷免于兵燹之祸。”
却如石沉大海,毫无音信。
蔺赦忐忑,又一封八百里加急追来,痛陈凉州去岁灾荒颗粒无收,非是他不体谅朝廷,而是形式所迫云云。
依旧不见回音。
这回不用蔺赦着急,文武百官全都察觉出不对味儿来。
终于,打宫里传出消息:皇帝病重,著由太子明丰监国,庆郡王明景为辅政大臣。
调阮七为从四品督军,领正三品俸禄,即刻前往凉州助战。
至于粮饷嘛,一个字都没提。
蔺赦从知情人处得知,说是庆郡王给太子上的眼药,“皇兄切不可被那些老家伙蒙骗,他们欺皇兄年轻,挟国难以肥自身呢!”
气得蔺赦破口大骂明景“祸国小人,无耻奸臣!”于刘大力处,又接连吃了好几个败仗。
……
阮七和冯蘅的婚事原定是在十月十六这日办的。阮夫人找了好几个算命的给看,都说这日子好,是双日,还是男女双方的喜用神日,是大吉大利,多子多福的兆头。
阮夫人心里满意,冯家也没说的,当即痛快地定了下来。
两家早已交换了庚帖,过了彩礼,就等着亲迎成婚了。
可眼下阮七却临时得了这份差,于是十月十六日便不成了。办法无外乎两个,要么提前,要么推后。
若是依阮七的意思就推后,一来是不想草草办了,二来是一份说不出口的担忧。战场上刀枪无眼,他怕自己折在凉州,教冯蘅做了寡妇。
与阮信夫妇说了,二老也都赞成推后,冯致尧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偏冯蘅死活不肯,一定要在阮七出征前将婚礼办了,为此还劳动了身怀有孕的九公主明意去劝说公婆。
九公主劝不动,她索性自己登门拜访。此举震古烁今、空前绝后,一时间竟成了京城里的头号新闻,隐隐压住了庆裕帝重病的消息。
毕竟,老百姓最感兴趣的话题还是才子佳人、男婚女嫁。至于皇位上坐着的是谁,只要他能教大伙儿吃的饱、穿的暖,管他姓明还是姓暗,“帝力于我何有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