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绡虽不这样想自己,可是在这洁白得显眼的过街楼上,下面便是熙攘的坊市和来往的人群,被人这样说,依旧觉得难堪。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檀琢虽护着她,此刻却不在身边。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被她骂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心里这样想着,她便不说话,垂着头受着,只等明婉作践完便走。
明婉端详她半晌,又道:“你没有长辈,本宫便替你的长辈教训你。英荟,你来背诵女诫给她听;菁芳,你去掌她的嘴。背一句,打她一下,也教她从此牢牢记住,我们王府不比阮家,是容不得半点腌臢的!”
两个上了年纪的侍女走上前来,作势要拉冰绡,却被绿芜怒目挡在身前,“谁敢动阮姑娘一下,我的软剑可不长眼!”
明婉勃然大怒,“反了天了!这里还是不是王府?来呀,把这个贱婢给我捆了!我倒要看看,哪个敢来问我要人!”
眼见着台阶下十几个金甲护卫应声而来,冰绡心里一惊,看向绿芜。绿芜的脸色也变了,只对她略一点头,便将软剑紧紧握在手里。
冰绡急道:“慢着!”人已将绿芜挡在身后。
“绿芜言行无状,惹怒了娘娘,是绿芜的过错!冰绡代她向娘娘赔罪,还望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她吧!”
明婉不说话,冰绡咬了咬牙,行礼道:“娘娘教训的是……冰绡行为失当,愿意受罚!”
“姑娘!”绿芜叫道。
冰绡喝道:“你住口!”
绿芜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明婉的怒气渐渐褪去,很快,她的脸上又换上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好吧,就依你,本宫就饶了她这回。英荟、菁芳,还等什么?掌嘴。”
绿芜自是不干,冰绡却使劲拽着她握剑的手,双目楚楚,头轻轻摇:绿芜,若檀琢再为我放肆一回,怕是恩远王也容不得我了。
绿芜含泪,“姑娘!”
随即跪地道:“王妃娘娘打我吧,奴婢愿代主受罚!”
菁芳却将她一脚踢开,鄙夷道:“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
“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年十有四,执箕帚于曹氏,于今四十余载矣。”
英荟诵出了第一句,菁芳的巴掌已经高高扬起,冰绡闭了眼睛,准备承受这份磨难。
“啪”地一声,耳光响亮。只一声便足以预见,嘴角定会被打出血来。
可疼痛却并未在冰绡脸上出现。
冰绡豁然睁开眼睛,视野里却是一角翩然的衣袂,衣袂之下是一只有力的手臂,正是它止住了将要落在自己面颊上的巴掌。而另一只手臂,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打得菁芳嘴角流下刺目的鲜血。
“放肆!”
那手臂的主人朗声道。这还是冰绡头一次听他这么大声地说话。
“竟然是他!”冰绡心道,心中自是惊讶极了。
发痴
“你没事吧?”檀瑞的脸上带着歉疚,伸出手来,等着冰绡将手递过去。
冰绡的视线从他清隽的眉眼落到眼前的那只手上,那是一双握笔的手,白皙而修长,与檀琢的很不一样。檀琢的手有分明的骨节和明显的老茧,是长期握剑留下的痕迹。
冰绡没有受伤,不需要别人扶,再说还有绿芜在,如何用得上檀瑞?
檀瑞的眼中有不加掩饰的失落,他收回手去,眸光下垂,轻声道:“你快走吧,这里有我。”
和刚才出手打人的仿佛不是一个人。
明婉猛地站起身来,一张保养得宜的面孔因亲生子的举动而涨得通红,显是气急了。
“孽障!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你兄长的……!”
“母妃!”
檀瑞冷声打断明婉的话,“有话回去说,不要让儿子难堪!”语速极快,声音低而急切,像是被揭了短的人急于掩饰自己的不堪。
冰绡蓦然看向檀瑞,他的视线却躲闪开,“阮姑娘快走吧!”
“母妃!哥哥!这是怎么了?——哎,冰绡,你怎么……”
檀瑶扶着侍女的手从阶下缓步而上,还是那样柔和的眉眼,柔和的嗓音。
柔和的檀瑶才是这府里的仙女,正好可以拯救冰绡一个人的灾厄。
“瑶儿,送冰绡回去!”
檀瑞给檀瑶使眼色,檀瑶顿时会意,拉着冰绡便往下走。
明婉厉声道:“你敢!檀瑶,你给我站住!”
冰绡看向檀瑶,檀瑶咬了咬唇,似是为难之中终于下了决心,挽着冰绡的手疾步快走。
“好啊!好啊!我怎么养了你们这两个孽障,啊?一个两个帮这个外人气你们的母亲!”
“母妃!”
“王妃!”
“王妃!”
明婉捂着胸口,若不是被身旁的侍女扶住,恐怕就要晕倒在地上了。
她似乎气的够呛,声音也弱了下去,冰绡便听不清了。
檀瑶挽着冰绡下了台阶,忽然赌气似的甩开她的手,“都怪你!”
冰绡讶然,却不急着说话,只等着听她再说什么。
檀瑶横了她一眼,忽然落下泪来,“母妃为难你了对吧?她定是拿那些很难听的话说你了,你现在委屈了、恨死她了对不对,可是……你道她为何?”
冰绡隐隐猜到了她要说什么,却瞪着大眼睛,茫然地摇头,示意她可以继续说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