毡子四周摆着石头状的香炉,香气淡淡的,虽有草药的味道,却并不呛人,应该是驱赶蚊虫的。
再看毡子上面摆着的餐具,乍看上去还以为是石头竹篾,细看才发觉是特意造的,为的就是拟态。
这一场宴会,端的是既有野趣,亦讲究得很。
李大姑娘道,“我们几个总是这样玩,教你见笑了。”
冰绡微笑着摇头,心里只道有钱人真是会玩。
毡上众人一见檀瑶俱都起身行礼,檀瑶的目光傲然,仿佛知道自己谦逊的分量,只柔和地笑道:“今日凑到一处只为了与李姑娘庆贺,你们若是拘礼,我反倒不好意思了。”
待到众人都又坐下,檀瑶对众人介绍道,“这位是阮姑娘。”
她不说冰绡的名字,也不说身份,单一个姓,便教众人眼神各异。显然,都知道“阮姑娘”是谁。
冰绡忽然想到,这些人非富即贵,若是有与傅杏明相好的,抑或爱慕檀琢的,自己岂不是要遭殃。
不料,众人对她都还算友善,只是视线相交时,有来不及掩饰的别样眼神。冰绡尖着眼睛捕捉,便觉得那里面有好奇,探究,也有鄙夷,不屑,更多的是……怜悯?
没有人喜欢被人怜悯,冰绡自然也是。只是怜悯总比恶意强,她安慰自己,想这群人倒还不算坏。
菜过几轮,冰绡吃的有些饱了。便低声问檀瑶,“不是赏菊吗,怎么不见有菊花?”
檀瑶笑起来,“你们听听,这人竟问我’怎么不见菊花’?”
众人都笑起来,冰绡懵然无知,不懂她们笑什么。
李大姑娘笑了半晌,方道:“阮姑娘不知,我们这里说的菊花是一种牌,专门在蟹子肥时打的。”
“听着倒新鲜”,冰绡道。
丝绸陆家的二姑娘长得俏丽,薄薄的两片唇说起话来也轻薄,“我们云州四季如春,奇花异草太多,谁个稀罕赏菊?不过是到节气凑趣罢了!”
饵丝姚家的姑娘也道,“就是,阮姑娘没事多出来走走,往后便有见识了。”
冰绡笑着看向她,似是听不出她的刻薄,“你说的有理,往后我一定多出来走走。”
其余人对视一眼,便觉得这位阮姑娘脾气真好。
姚姑娘冷笑了声,似是觉得冰绡太温吞,挤兑她也没意思,便刹了话头,只催促李大姑娘道:“上牌吧!”
冰绡说她不会玩,只和檀瑶一把牌。
看了几把,冰绡心里便有数。只是讶于她们玩的如此大,一局便是百两白银,若是玩上半天,怕不是要有千两、万两?
檀瑶道:“看着多没意思,你也玩吧,几把就会了。”
冰绡连连摆手,“我没看会,怕扫了大家的兴。”
檀瑶知她心里想什么,更加瞧她不起,嘴上却道:“怕什么?你若是输了,自有大王兄给你兜着,大王兄不成,不是还有我哥哥么?”
众人闻言俱是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个眼神已是心领神会:笨蛋美人了不起哇,竟然将两位公子都给迷住了。
那姚姑娘忽道,“一回生二回熟,阮姑娘也来吧。”
冰绡为难地摸了一把牌,只跟着众人胡乱打。檀瑶扔出个梅花,姚姑娘捡过来,扔出个五叶竹,陆姑娘刚要捡回去,却听冰绡道:“不好意思,我和了。”
陆姑娘惺惺缩回手,凉凉道:“你手气可真好。”
如此又玩了几把,冰绡赢了好几场,她便知道,有两个人刻意给自己喂牌。一个是那姚姑娘,另一个,是沉默寡言的张姑娘,瓷器张家的小孙女。
“这牌可真好玩,我开始喜欢了。”冰绡笑着道。
檀瑶也笑:“我就说这个好玩,你还不信。”
几轮下来,众人与冰绡熟悉起来,东道主李姑娘忽然问道:“阮姑娘,大公子待你怎样?”
姚姑娘掩着嘴,“说什么呢?我们可都未出阁呢!”
沉默寡言的张姑娘忽然开口,“怕什么,都是姐妹。李姐姐不也快出阁了?”
姚姑娘道:“欸,你不知道,咱们李姐姐问这个,可是有缘故的。”
李大姑娘脸色微红,却也大方,“这有什么,当年他追求我不成,一气之下竟剃光了我的头发。现在说起来好笑,当时我不知有多伤心,整整一年半不敢出门见人。仔细想一想,这男子可真是气量狭窄,所以我才问阮姑娘的。”
冰绡忽然想起来杏明在宗正院说过这件事,可她说的却是李姑娘追求檀琢,檀琢不胜其扰,才怒而削发的!
冰绡觉得好笑,怪不得李大姑娘一头秀发油黑发亮,说起来,还得多谢檀琢呢。
“竟有这事?可真是太恶劣了。”冰绡讶然道。
姚姑娘追问,“他待你如何?”
冰绡看了一眼檀瑶,微红了脸,声如蚊蚋:“就那样。”
“哪样啊?”姚姑娘急切地追问。
檀瑶忽然道,“你们别为难她。按说我该向着王兄,可你们谁不知道他的脾性?他……”
“他怎么?”
众人追问。
冰绡也想知道,檀琢怎么了。
檀瑶似是羞于说出口,只低声道:“他折磨人。”
冰绡大惊:这是什么意思?
李大姑娘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他……唉,你也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