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你可怜可怜我,帮我想想办法吧!”
明意神色黯然,“封后之事已闹得前朝人言哓哓,他……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只怕我的话,并不比爹娘的管用。”
冰绡无言。
末了,明意似是不忍,忽然道:“唯今之计,或许只有你七哥能破此局。”
三打檀郎
三月初十是黄道吉日,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大将军王阮七和归乡王明丰的队伍便定在这日未正十分出发。
晨起,明意亲自服侍青时洗漱,却在他黄袍加身后,勾住他腰间玉带不肯放手。她这些日子鲜少流露出这样娇媚情态,此时晨光中如此模样,便教青时想起新婚燕尔的时光,心也就软了几分,温柔哄道:“满朝文武都等着,莫让我做昏君。”
“有事求你。”
明意垂眸,细眉弯眼下绽着一颗艳红的朱砂痣,令她铅华不施的一张素面显得愈发楚楚可怜,令青时颇为受用。
以指腹轻抚那痣,青时不禁想到昨夜,她回眸求饶时的泪水打湿了这痣,看起来也如此刻般,妙不可言。
骨子里,青时是个喜欢“一览众山小”之人,于国事如此,于男女之事亦如此。
尽管这女人是他结发之妻,可私心里,他对她的喜欢里始终夹杂着一股莫名的情愫:正因她姓明,他便在卧榻之上亦有君临天下之感。
对于青时这份微妙心思,明意心中清楚,青时也知道她清楚。
两人俱是聪明人,彼此心照不宣。
所不同处在于,一个是将这份心照不宣视为夫妻默契,另一个却是怀着宽宥之心,温柔而痛楚地包容了所爱男子这份不可为外人道也的崎岖心思。
青时眼中漾起笑意,“皇后娘娘还有求人的事么?”
明意眼中尽是落寞,只因垂头而刚好逃过了青时的眼睛。她嗫嚅道:“我想去和姐妹们道个别。”
青时笑意更盛:“就为这点事也值得用’求’字?往后这种小事你自己做主便是。”
因身份尴尬,皇后娘娘执意不肯张扬,只带了四五个贴身宫女和一班侍卫便出宫了。以明丰为首,姓明的一众前朝皇亲俱都暂时安顿在从前的九驸马府,就是明意与青时婚后住了四年多的那方小小宅邸。
一见门前那两只石狮子,明意的泪便不觉掉了下来。
青时将这些明家人安顿在哪里不好,非要安顿到这里,这份报复、不甘和羞辱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了。
令明意难受的是,她精心经营的家,却被他视为屈辱之地。尽管他从未明说,可他所作所为,莫不表露了他的心迹。
“嫂嫂,你怎么哭了?”
冰绡扮做宫女,随着明意的轿辇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宫。
她没有改口,私下里仍然称呼明意为“嫂嫂”,便是这一声“嫂嫂”,令明意泪如雨下。
冰绡只以为她为明氏一族的命运伤怀,心中也为她难过,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明意哽咽着催促,“快进去吧,你七哥等着呢!”
“嫂嫂,我走了,你、你保重!”
冰绡亦有泪意。昨夜与爹娘拜别,便已经偷偷哭了一场,此刻见明意如此,便也忍不住。她没有姐姐,私心里早就把这个嫂嫂当成了姐姐。
明意泣不成声,“你……你好好的,快走吧!”
回京这三年,饶是身边人有意隐瞒,冰绡终于还是知道了七哥断臂之事。初听时心中大恸,深觉对不起他。他是武将,丢了一条胳膊,便是丢了半条性命。
往后这些时日,尽管再也未曾见过阮七,她倒总是不觉间回想从前种种。
想着想着,冰绡便想到了杏明。
也许杏明与檀琢,正如七哥与自己。一个人动心太早,另一个懂得太晚。他们彼此的错过,便成为了与另外一人的缘分。这也许就是命中注定。
假如可以重来……冰绡想过这个问题,后来便又觉得这个问题不通。错过便是错过,不是错过年岁时光,而是错过一段心境。于他们这样的痴儿,心动或许只有一生一次。没有如果,只有遗憾。
阮七披了甲,不知是不是特意,仅从背影看,冰绡看不出他另一只袖管里面的空荡。
尽管喉咙艰涩,冰绡仍然艰难地叫了一声,“七哥。”
阮七缓缓转过身来,午后的阳光将他的面孔照亮,冰绡站在门口处,将他的神情一览无余。
他少年老成,分别时尚有一丝少年气,行伍几年,便已经将那少年气磨得干干净净,反锻造出一身刚猛威武的武将气度,几乎与冰绡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因为背着光,阮七却是看不清冰绡。他情不自禁走上前,伸出剩下的那只手臂,也不知是想将冰绡抱在怀里,还是想摸摸她的脸。
最终却都不是。
那手臂笨拙地绕了个道,最后停留在冰绡头上,只轻轻拍了两下,“小丫头,长高了!”
冰绡泪如雨下。
很想骗自己,把他当做亲兄长,抱抱他。可她明白,他不是,至少他为自己断臂之时,并未将自己当做妹妹。
现在他已经有了冯蘅,她即便只能继续装傻,却还是要顾及冯蘅的感受。
于是冰绡便也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一如小时那样,顽皮地调侃他,“大将军王怎么晒得像碳,不怕被嫂嫂嫌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