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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时想要檀琢的钱,檀琢却不想只当个出钱的冤大头,还想要银羽卫的联络关节。
为此,他不惜以三通司相交换,奈何青时不为所动。
银羽卫不止是他的刀,更是他的臂膀,甚至是他的命。
故此,他仔细地品着北地带来的银毫松针茶,不疾不徐,寸土不让。
檀琢胶着在那把雕花黄梨木扶手椅上,感受着天光由明到暗,嗓子由润到干。
青时待客不周,一整个下午,只顾着自己品茶,竟是连一碗水都没有给请客人喝过。
檀琢忽然恶上心头,豁地站起身来,一把夺过青时手中那把红通通的细嘴曲颈赤金沙茶壶,对着壶嘴,一仰头将一壶茶“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这茶不错”,檀琢赞道,一探手抓起青时案上的白玉茶罂,随手揣入怀中。
他笑了笑,“檀某回去慢慢品,告辞!”
漫渡到室内的落日余晖将他的背影照亮了一半,他的步子走得洒脱不羁,看着不像个王孙贵胄,倒像是个江湖豪客。
青时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别去招惹我妹妹!”
檀琢的身形顿了顿,背对着青时的面孔在暗淡光线中神情莫辩。
很快,他又迈开了步子,声音清朗恣意,“令妹容貌出众,檀某一时兴起罢了!”
书房之外,长廊中的冰绡正追逐着顽皮的小玉,冷不防与这句“一时兴起”撞了个满怀。
偏头看去,檀琢高大的身形从门口闪了出来,步伐矫健而洒脱,几步便绕过长廊,不见了踪影。
冰绡低头对上小玉那双顽皮的湿漉漉的眼睛,忽然觉得失去了用晚膳的胃口。
大婚
成婚这日,最辛苦的莫过于新嫁娘。
明意早早用了晚膳,戊正时分便上床卧着了。
贴身的两个宫女靠坐在她狭窄寝殿的门口,隔着薄薄的镂刻芍药木棂门,听到里面辗转反侧的窸窣之声。
“殿下,要不要进一碗安神汤?”
年岁稍长些的宫女轻声问道。
“不必了。”
明意的声音平淡而柔和,与她这个人一样,素日里温和恬静,波澜不惊。
那宫女想了想,又道:“殿下睡一会吧,再有几个时辰就要起来上妆了。”
语气透露出适度的关切之意,宫中的奴婢,话说到这里便是最适宜的分寸了。
寝殿中的明意似乎又翻了个身,没有出声。
年长的宫女和另一个宫女对视了一眼,嘴角无声地向下撇了撇,想要表达的意思不言自明。
这位九公主的脾性就是这样,看着温和,对谁都是好言好语、好声好气,实则难亲近得很。她母亲位份低微,又过世得早,早年在公主所里是挨过些欺负,她们这些宫女也惯常是拜高踩低的,对小公主的话阳奉阴违,只教她别饿死冻死便算是交差了。
直到宫里出了鱼龙儿那事……从此帝后之间形同陌路。也许是为了挽回帝心,也许是觉得公主毕竟对中宫之位没有什么威胁,皇后对待这些出身不好的公主们倒是好了许多。份例银子、日常用度都是足数给的,宫人们也不再敢肆意蹉磨这些孱弱的金枝玉叶。
明意的这两位贴身宫女是自小就跟着她的,一个比她年长五岁,一个比她年长三岁。
是故,明意小的时候,她们也不大,道理懂的不多,心性也不坚定,自然做出过些大孩子欺负小孩子的事情。
可是那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
她们做的并不过分,这些年当差也还算是尽心尽力。
将来……不是将来,而是再过两个时辰,她们两个就要作为九公主的陪房,与她一起嫁给阮家的少将军阮青时了。
从此往后,她们两个会陪着九公主一起,在公主府的深宅大院中度过漫漫余生。
她们是宫婢,不能抬妾,只能做通房,即使生了儿子也要记在公主名下。
有了她们在,九公主就算是有了三副身子、三张肚皮,即便驸马将来纳妾,她们三个人合起来当一个人用,总也是无需忧心的。
若是公主在驸马府中过得不好,她们两个唇亡齿寒,也会跟着受牵连。
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此荣辱与共的牵连羁绊,恐怕是比驸马与公主之间的还要再深上一分呢。
两个贴身宫女懂得了这个道理,尽心服侍之余,也存了亲近之意,想试探着与九公主表一番忠心。
奈何明意总是淡淡的,谨慎中带着防备,大度中透着疏离,教人无法亲近。
两个宫女不能不怨。她们各自都在心里盘算着,到了驸马府中该做点什么,教公主也明白,没有她们两个,只靠她自己是拴不住一个男人的。
明意没有分毫的睡意。
她将脸朝外侧身躺着,闭着眼睛静静感受溶溶月色落在面上的分量。
“今日多谢你!”
青时那日从她怀抱里接过冰绡时,是这样对她说的。
他当时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是什么表情,看向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样子的?
明意努力地回想着,记忆中的那个人却好像是被一团淡淡的光晕笼罩住了,怎么都看不清楚。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的目光曾经在她面上停留了片刻。那本是人与人交谈时不可避免的接触,可她却总想从中捕捉出些什么,比方说,他可觉得自己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