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它们是候鸟变成留鸟喽?”
“正是如此。”
冰绡见檀琢笑容意味深长,察觉到他话里有话,忽然就撅起嘴,语气刁蛮道:“什么嘛!我看它们还是喜欢草原,我偏要叫紫草鸡!”
“喂!紫草鸡,你们好呀!我是阮……”
冰绡被檀琢一把捂住了嘴,剩下半截话闷在了嗓子眼里,“呜……哎呀你干什么呀!”
“姑奶奶你小点声,咱们这是在逃命!”
“哼!你不说云州是你的地盘么?看来你混的也不怎么样,真扫兴!”
众所周知,女人可以说男人穷,丑,却不能说他“混的不怎么样”,这话落到男人耳朵里就约莫等同于“你不行”。
而男人,是不可以不行的!
檀琢气结,“这还没到云州呢!”
“你刚才不还说云州水土好么?”
“我就是说个大概,没分那么细!非要追究的话,这里算是蜀地与云州之间的缓冲地带,人烟稀少,在行政区划上属于三不管。”
“既是三不管为什么要捂我的嘴?所以你在云州里外都混的不怎么行!”
……
夜里,碧草为毯,星幕低垂。
冰绡翘着脚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听着远方的虫鸣,惬意地哼起曲儿来。
檀琢在篝火旁看舆图,两只耳朵竖起来听她咿咿呀呀地乱唱,嗓子很嫩,可惜是个歪嘴和尚念经——全不着调!
“闭口咬牙目视顶,
鼻引清风提金井,
握手钩足似猿猴,
玄珠自上昆仑顶。
出入由从自有方,
入时宜弱出宜强。
须神闭口神游外,
进退何劳急急忙。”
冰绡哼得起劲,檀琢却越听越不对劲,“你唱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从前老在军营里听将士们唱,听多了就学会了。”
“往后不许再唱这个了!”
冰绡最讨厌别人管她,当下皱眉道:“怎么了?”
“……不是好话,你别问了,总之往后不要再唱了。”
“胡说!”冰绡道,“有一次我哥哥也哼这个,被我听到了,我问他这词什么意思。”
“他怎么说?”
“他说是内功心法,强身健体的!”
“……”
冰绡唱尽兴后凑到檀琢身旁,看他用行囊笔在舆图上勾勾画画。
“这里是凉州!”冰绡指着舆图上方一角道,语气里都是欢喜。
“凉州苦寒之地,比得上云州么?”
檀琢画得认真,这话是随口一问。
不想冰绡却生气了,“你见过大雪封山天地一白吗?见过白山黑水雾凇树挂吗?见过湖山夜雪千里浮冰吗?”
檀琢:“……没有。”
“没有就不要乱说!”
檀琢:“我说什么了?”
冰绡不理他,兀自转身生起闷气。
柴火堆在一旁烧的噼里啪啦,橙红的火光将草原的夏夜烤得发烫。冰绡觉得自己要化了,恨不能立时钻进檀琢的舆图里,下一刻就回到干爽清凉的凉州。
人人只道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可凉州才是生养她的地方。昨日种种,恰如一场清冽旧梦。无忧无虑的阮冰绡永远地留在了凉州的高天厚雪之中,从此以后才真正是人生如逆旅,正如浮萍转蓬,水里风里,漂泊无依,随遇而安。
冰绡很想将檀琢的舆图撕了,她猜想,那上面的凉州应该就是他们初遇时所绘的。彼时檀琢会当凌绝顶,鹰视凉州的每一寸土地,脑子里想的大概不是在此安居乐业,而是狼烟四起,嘶马鸣金。
那种目光应该是与初见时一样,也与他杀西都店主人和小二时一样。
归根结底,檀琢仍是那个檀琢。
冰绡用余光看他,他仍在专心地看舆图,篝火映在他的眼睛里,火焰在他瞳孔中兴奋地跳跃着。
他喜欢自己,冰绡知道。他自己不也说了么,“令妹容貌出众,檀某一时兴起罢了!”
为了往后,她须得让他的“兴起”维持得长久些、再长久些。
如此,就不能仅仅是因为“容貌出众”,多少还得有几分性情。
恰好,他似乎很喜欢自己的任性。
冰绡想,如此甚好,她只要把握着分寸,任性得恰到好处,往后日子长了,不难试探出他的底线。人的底线就如凉州的边境线,只要不碰到这里,北戎贼子爱怎么蹦跶就怎么蹦跶,不用担心挨父亲和哥哥的打。
檀琢就见冰绡的气来的莫名其妙走也莫名其妙,她神秘兮兮地凑到自己跟前,蹲在篝火旁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只小狐狸崽子。
“哎,别以为我没看见,昨天你在一棵树上拿下来一封信!那上边写的什么呀?我想看看!”
檀琢心中好笑,存心想逗逗她,就故意沉下脸,“这是你该问的么?”
冰绡的眼睛往下耷拉,从微挑到下垂,圆溜溜的,“哦,那就不看了。”
檀琢心软了,从怀里将信掏出来扔给她,“看吧!”
冰绡一乐,翘着嘴角笑,展开信纸一看,上面写的是:
曲通有埋伏,走黔西,傅先锋接应。
落款:韩缜。
“傅先锋是你的人?”
“嗯。”
“韩缜是你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