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卿辞很少能从林听这得到如此语气平和的时光, 但此刻他却希望她宁可不要说,这些话礼貌而客气, 仿佛有把看不见的斧子在他们中间劈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无论他如何挣扎求生, 都跨不过遥不可及的距离。
温卿辞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指甲自虐似的深深掐着指腹, 他企图用其他地方的疼痛来麻痹胸口缺失那一块的空落。不过几日没见,但他却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跟林听说,但话到嘴边,触到林听疏离冷淡的神色时, 舌尖微顿, 咽了咽, 小声道:“我只想要你。”
似乎早有预料,林听并没有太大反应,当即便断了他的念想:“这个做不到, 只能是我力所能及的。”
“哦.....”温卿辞舔了舔唇, 沉寂了几秒, “听听,你是放下了工作赶来的吗?”
林听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都没有休息几天呢...”
温卿辞似乎轻声嘀咕了一句。
“累吗?”
“还好。”
还好, 就是有点累的。温卿辞抿了下唇角,“工作太多也不要勉强自己,身体最重要。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跟——”
“你就只有这些没用的问题要说吗?”林听听不下去了,她抬眼打断他的话,语气称不上冷漠,只是透着几分烦躁,她自己也说不上来这种烦躁从何而来。
温卿辞僵住了,脸上小心翼翼的笑意瞬间消散,不知该作何反应。
很莫名其妙。
但她也隐隐意识到来源自温卿辞。
她的视线随意地落在男人手中提着的塑料袋上,转而又去看温卿辞。这么寒冷的冬天,他穿得很单薄,也很凌乱,睡衣睡裤外直接套着件大衣。可就是这样不伦不类的穿法在他身上,却依旧显得肩宽腿长,矜贵优雅。
一眼就能看出他与旁人的不同。
就像温严国之前所说,他们是不一样的,两个世界的人。站在两个世界里的人强行在一起,总会有一方的世界被挤压。
最后的下场,就是碎裂。
温卿辞很敏感,敏锐地察觉到林听此时此刻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情绪,他不知道这种情绪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未知的恐惧令他惴惴不安。
过了两秒,林听说:“我就开门见山了。”
温卿辞努力弯唇:“好。”
“你是故意在我来之前找医生开药。”林听双手插在口袋里,淡淡地看着他,“然后让我看到的吗?”
“想让我心软吗?”
话音落下,温卿辞瞬间怔愣在原地,霎时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了,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他很难形容此时的心情,心中窜上一股剧痛,林听的猜测令他胸口里的空气变得逐渐稀薄。或许是委屈,或许是再次不被信任,对自己的憎恨——他无比痛恨当初的自己,毁掉了林听对他珍贵的信任。
眼圈酸涩发热,他抬手捂住脸,不让沁出的眼泪被看见。
走廊上偶有来往的医生护士和患者,向两人投来打量的目光。又只剩下两人后,温卿辞放下手,眼睛有点红,调整呼吸吃力地弯起唇,低低否认:“不是。”
“没有人会希望爱的人看见自己生病落魄难看的样子,我也知道,大家都更喜欢健康强壮的伴侣。”温卿辞红着眼看她,像是处于绝望中只能不停重复祈祷的信徒,嗓音压抑着哽咽,“我没有故意想让你对我心软。我本来就打算来医院的,只是...真的很想你,准备去十二楼门外待一会儿的。然后到了...就看见奶奶倒在那。”
“我没有。”
“真的。”
如果可以,他也很希望自己是个正常人。
一个林听会喜欢的正常人。
也是这一刻,温卿辞忽然有些理解学生时代那些对着数学题怎么都做不出来的同学的感受了。明明知道要求的是什么,公式也摆在书中,可就是抓耳挠腮地做不到解开题目。
一种极端的无力,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滚了滚喉结,“对不起,我只是想要离你近一些。”
并没有打算利用什么。
林听沉默了半晌,抽出手垂在身侧,“那我冤枉你了。”
“对不起。”
“你永远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温卿辞不想听见林听的道歉,嗓音低哑,“是我的错.....如果可以,我更想要你多分我一点目光,哪怕只是回复我一两个字。”
再多的也没什么好说的,林听准备回到病房,听到身后塑料袋轻微的摩擦声,她略侧头。
温卿辞轻声问:“我可以进去看看奶奶吗?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在他们结婚的那一年,林建华和李秀英夫妇俩对他就如同对待亲生孙子,对林听如何,对他就如何。那是温卿辞此生得到的,为数不多的亲情。
甚至好几次,林听和他有点小摩擦,两位老人对他的态度依旧很慈爱。
林听的手指微动了动,摩挲着裤子,她也想到了三年前的美好,只是那些美好都建立在一切没发生的基础上。她偏回头,“不了,没必要。早在三年前,我就告诉了奶奶我们离婚的事情,她年纪大了,我不希望她再因为我的感情问题而操心牵挂。更何况,她跟你也没有血缘关系,你的外公很在意你,你不如回家多看看你自己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