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其他人写得东西都很多,洋洋洒洒一长串。
给他的却很少。
信里是一叠钱,一张银行卡,一个公寓地址。
留的话却只有短短两行字。
「情深缘浅。
阿生,很遗憾,我算不上一个好姐姐。」
他在深夜里,咬着牙窝在床上,盯着这左右不过二十个字的纸条,眼泪狠狠地砸落在床上。
如果他姐还在就好了。
一定会骂他很窝囊。
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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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时间过得很快,又好像过得很慢。
不知什么时候起,理十九班已经不再提起时忧的名字。
开始是刻意为之,后来是真的忘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雁过留痕,没有人会对着痕迹念念不忘。
可是,当痕迹变成烙印。
就成了磨灭不掉的,心上的疤。
易驰生来找穆嘉翊次数越来越频繁。
上次在理十九的教室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他,后来回想起来其实特别过意不去。
可也就是那一次之后,他们仿佛就成了惺惺相惜的人。
一起在球场上不知疲倦地打球,一起在江边吹风喝啤酒,一起在拳击场发了狠地碰撞,一起在网吧无声度过睡不着的夜晚。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穆嘉翊彻底回到原来的样子。
时忧没转来之前的样子。
他又开始迟到、旷课、交白卷,老师在台上口若悬河,在他台下蒙着脑袋睡大觉。
王胜仔恨铁不成钢,差点被他气出心脏病,又是打又是骂的,能想到的办法都想到了,情绪激动便开始哭。
王胜仔真的是属于感情充沛的那一类人。
这幅老泪纵横的样子,穆嘉翊看过无数次。
他姿态懒散地靠在墙边,一边说风凉话还能一边给王胜仔递纸。
期间却冷不丁听到一句——
“是老师的错。老师不该没收你身份证,害得你们俩分开……”
他抬起那双沧桑粗糙的手,盖在眼前,一点也不介意地在穆嘉翊面前落泪。
穆嘉翊眼眶湿热,如鲠在喉。
突然,他恭恭敬敬朝王胜仔鞠躬,凝噎开口,“老王,是我对不起你。这两年来给你带来太多麻烦了。”
“可是,我最近真学不进去。”
“我一进教室就能想到她,她的声音、气息、香味、笑容,细致到她嘴角酒窝的形状,我闭上眼睛就是画面,睁开眼睛就是幻觉,我真的要疯了。”
那天之后,王胜仔批准穆嘉翊回家修养,没说归期。
年级组长话里话外地提起这件事,语气里的意思无非就是——这学生到底能不能管,马上就高三了,要是再这样下去,不管他以前给学校争过再多的光,也必须得卷铺盖打包走人!
王胜仔置若罔闻,说什么也要给穆嘉翊兜底。
无论其他老师再怎么说,他都是一句话回绝。
“他想清楚会自己回来读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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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清楚。
什么时候才能想清楚。
穆嘉翊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问题。
他每天昏天暗地地躲在那间空旷又幽深的大房子里睡觉,睡醒了就叫几家自己喜欢吃的外卖吃点东西。
可从前无论多爱的餐厅,吃起来却味同嚼蜡。
他很惊讶,自己竟然也有对吃提不起兴趣来的一天。
这个时候,他又开始想时忧。
他一个人坐在沙发前,端详着对面被他精心打理的照片墙。
寥寥几张照片,全是关于一个女孩。
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加入新的。
这个时候,一个想法就急不可耐的冒出头——他想见时忧。
他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在喧嚣,在呐喊,在撕裂般地大吼大叫。
一开始他会把错误全部怪到自己身上。
都怪他弄丢了小布,现在好了吧,时忧也不要他了,把他给丢掉了,他又成了一条没人疼没人爱的流浪狗。
后来,听易驰生说,他爸和他妈终于离婚了,他妈在百忙之中过来打官司,时忧被判给他妈,易驰生被判给他爸。
他那一刻知道了,时忧不是生气,她就是单纯想走,单纯要离开,她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
这样一想,他就开始怪时忧。
他不服气,不甘心,为什么时忧不守信用,要这样无情无义地把自己一个人丢下不管。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谁也不怪了,怪老天。
他心想,小忧,天若有情,不该让你我分开。
穆嘉翊就这样想着,矛盾又无聊地度过一个又一个失眠的夜晚。
直到一天,大雨倾盆。
那不是春天最常见的绵绵细雨。
春季已逝,夏天将至。
这声声哗啦哗啦的雨声就是春夏交接的纵横曲。
穆嘉翊面无表情地蒙在被子里,突然,浑身一激灵——
他的花!
他在学校里被时忧拿走之后还剩下的的两盆花。
在阳台相依为命、野蛮生长的向日葵和长春花。
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管过了。
它们不会被这一场暴雨浇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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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忧离开之后的一个月,易驰生已经不常回教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