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男士突然在她旁边坐下,他轻咳一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开场白非常之老土,问的竟然是: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时忧尴尬地扯了扯唇角,维持礼貌的微笑,“抱歉,我想我应该不认识你。”
话音刚落,一个吊儿郎当的男声传来,“这位先生,请问你找我女朋友有何贵干呐?”
眼镜男讪讪摸了摸下巴,没想到鼓起勇气搭讪的女孩名花有主,歉疚地颔首,不动声色离开。
时忧眼皮直跳,转过身对上梁照野那张张扬痞气的脸,翻了个白眼,“我想我应该也不认识你。”
说罢,她提着行李转头就走,梁照野顶着一头翻车银发,远看上去就是个土不拉几的奶奶灰,正屁颠屁颠跟上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别生气嘛Youna,我就是迟到了十分钟,路上实在是太堵了!”
Youna是时忧的英文名,梁照野觉得读起来很可爱,时忧一生气他就爱这么叫她,试图用亲昵的称呼缓和气氛。
时忧不为所动,皱了皱眉,她烦的不止是他迟到的事,“你别总开这样的玩笑。”
“当然当然。”梁照野笑呵呵地应,“作为一个被你拒绝不下五次的追求者,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革命尚未成功,小野还需努力!”
“……”时忧脚步定住,瞪着他,“今天就不该答应让你来接我。”
烦人。
好在梁照野还是会察言观色的,瞧见时忧一身疲倦和烦躁,上车之后就不再开玩笑,根据导航的位置前往聚餐地点。
“祝澄已经在包间等了,我看离目的地还有点远,你要不要先睡一觉?”
祝澄就是刚刚打来电话的朋友,也是时忧这么多年一直还在联系的旧友之一。
时忧揉了揉太阳穴,“我就躺一会儿吧,刚做了个噩梦,一时半会儿睡不着。”
“噩梦?又梦到什么事情了?”梁照野小心翼翼问。
时忧一顿,凝眸望向窗外,沉吟片刻摇头,“没什么。”
半小时的车程,梁照野再次展现了什么叫做“没有最不靠谱只有更不靠谱”。
车子竟然抛锚了。
停在路上寸步难行,时忧头疼地靠在副驾驶,“梁照野……你是不是诚心坑我?”
从昨天到现在,她几乎就睡了在飞机上的两个小时,早餐也没来得及吃,就赶着中午聚餐填饱肚子。
她是实在撑不住了才答应让梁照野来接。
结果,就给他安排了这么一个简单的任务,路上还能大事小事不断。
“别急Youna,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我现在联系4s店,你别生我气啊。”梁照野成年之后一直在港城生活,学习到的普通话多少也带了点粤语的口音,着急的时候音调走样,听起来很笨拙,让人生不起气。
时忧长叹一口气,没说话。
“要不,你直接去店里?我解决完了马上过来。”他更加紧张。试探着发问,“聚餐的地点不远的,辛苦你一下。”
对上男人可怜巴巴的目光,时忧责备的话也说不出来,一边推开车门下车,一边嘱咐,“你做完紧急停车的措施就别乱走了,事情弄完了就赶紧去店里,澄澄带着她对象一起来的,别让人家等太久。”
梁照野情绪放松,语气轻快地应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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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下车,比和梁照野同处一个空间让时忧更加感到放松。
倒不是觉得他有多难相处,相反,梁照野很照顾她的情绪,只要时忧皱一下眉头,他都会想尽办法让她开心。
只是,时隔八年再次回到这座城市,她还需要时间和空间独自消化心里乱糟糟的情绪。
港城和渝城太像了,同样复杂崎岖的山势地形,同样高楼四起、灯火繁华。
有时走在港城街头,她甚至在恍惚中以为生活从未发生变故,她从未离开那座鲜活热烈的西南山城,也从未离开她用满腔热忱爱着的那个人。
她都不知道这么多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似乎总是难过。
难过到极致就哭,哭累了就学习、工作。
她想过把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完全脱离母亲为她画的牢笼,这样去找穆嘉翊的时候更有底气。
可事到如今,人生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昨天的这场会议同传,其实是她和前公司对接的最后一次工作。
关系亲近的同事和领导听说她决定从口译转到笔译之后,无一不是震惊和疑惑的。
时忧除了礼貌微笑,并没有解释太多。
利落地办理完离职手续,却没想到祝澄帮她联系到的新项目,一部纪录片的影视翻译,工作地点竟然是渝城。
这些年本来就过得不好,这几天的状态更是糟糕——因为个人原因,她不得不从自己引以为豪的口译工作转至并不熟悉的笔译。
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命运误打误撞让她重新回到渝城。
她还没准备好,就被硬生生推到了这个地方。
这并不是她脑海中所预想的发展。
时忧思绪纷飞地想了很多,走路的速度格外慢。
祝澄发过来的地点是朝天门附近的一家火锅店,她本以为自己能寻着从前的记忆走过去,最后还是在山城曲折错乱的道路中迷失了方向。
关于这里的一切,她竟然变得这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