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不敢与她说话, 也不敢碰她。
他自知罪孽深重, 只要她能一直待在自己身边就好,其余的,他不敢奢求半分。
每晚躺在床上时,想到她就在隔壁, 慕昭的胸口处就会涌出一股滚烫的满足感。
有一次做了个噩梦,慕昭梦见他又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她就在他对面, 胸口插着一柄长剑,血色染红了他的眼睛。
然后慕昭眼睁睁地看她向下坠落, 他伸手试图拉住她下坠的身体,但她却离他越来越远, 越来越远...
慕昭听见周围都是哭喊,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元溪...”
“元溪...”
慕昭四处寻找声音的来处,却始终找不到声音的主人。
声音越来越远,慕昭惊恐地不住回应。
“我在这!”
“别走!”
“别走!!”
万籁俱寂, 只余慕昭跪倒在地,喃喃不休。
“别丢下我...”
从梦中逃脱的慕昭抑制不住心中恐慌, 慌乱打开密室, 不顾仪态地冲了进去。
她就静静地躺在那, 浅浅的呼吸声表露着主人安稳的睡眠。
慕昭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她的睡容,这样的场景令他心头肿胀, 眼睛也酸涩起来。
慕昭抹去眼角的泪水,走上前替她将滑到腰间的被子掖好。
他就坐在他床边,静静地看了她一夜。
在她就要转醒时,默默起身回了卧房。
在这天之后,慕昭开始入侵她的生活,每日与她见面不再只是在送饭的时候,他每次都准备好两人的份,默默坐下与她一起用饭。
她看起来并无反对,只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饭。
慕昭却因为她的默许暗暗高兴了许久。
慢慢的,她开始与他交谈,刚开始,他还愣住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她笑吟吟地看着他,对他说:“怎么,傻了?”
慕昭心中只剩欢喜,却只傻傻应声道:“是。”
她看着他这副呆傻模样笑不可遏,此后每每他这般接话都要笑他傻。
慕昭一律认下,垂眸浅笑。
他本就是这个世上最大的傻子。
有一日,慕昭看见她床头刻着计算天数的数字,心中涌起一阵怒火,与此同时还升起一股浓浓的恐惧。
她果然想逃吗?
她又不要他了吗?
不可以。
不可以!
在他即将发怒时,她伸手搂住了他的腰,整个人投入他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慕昭的怒火霎时便熄灭了,他僵硬地低下头看向怀里的人。
她就那样抱着他,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处,他只觉那处炙热滚烫,就像马上要烧起来一样。
她总是有办法让他平静下来。
看他不再发怒,她才解释说,是在这儿暗无天日的地方待的不知日夜了,只能靠他每日来送饭的次数分辨白天黑夜。
慕昭沉默下来。
他看着她极力解释的样子心口发烫,鬼使神差的,他的手抚上她脸颊,目光一寸一寸刮过她的脸。
暧昧气氛中,她仿佛明白了什么,解释的话也渐渐停了下来,只垂眸看着他的衣领。
她默许了。
慕昭内心的欢喜险些溢出来,他抬起她的下巴,看向她的眼睛,炙热的吻就要落下来。
“能给我些纸笔吗?我不刻字了,我用写的可以吗?”
他听见她这样说。
电光火石间,他从如火的欲.望中挣脱出来,触电般放开了她的腰。
她眼里有疑惑,仿佛在问为何不继续?
他转过身,痛苦地闭上眼。
“我晚上给你带。”
说完,便快步离开了密室,再不往后看一眼。
晚饭的时候,慕昭给她拿了澄心堂新出的花笺并一只紫竹狼毫笔,她看起来十分惊喜,一直说他的审美比以前好多了。
慕昭笑得苦涩。
是啊,从前他是宫中一个小小的罪奴,哪里能分清花笺与宣纸的区别,又从何认得狼毫与羊毫?
而她,从前是高高在上的陛下,想要的东西吩咐一声便能得到,哪像如今这般,想要纸笔还要以美色换取...
慕昭看着她欢喜的样子不说话,心头涌现出一股黯然。
可陛下啊陛下,若您能将元溪视为正常男子,而非一个想弃便弃的孩子,我又怎会将您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中。
外头天高地阔,你我携手同行,游历四方,做一对快快活活的神仙,这是我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现实中我永远不是你的未来,你也不会带我一起走。
像现在这样,我每日都能看见你,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慕昭在心里这样跟自己说。
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他又重复了一遍。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着,他每日都很开心,因为每天回到家就能看见她,“家”这个字不再是他臆想出来的字,而是真实的,有温度的。
每日与她一同用膳,说说话,这就让他很满足了。
冬月十一那日下了场雪,白羽飞扬,落在了他的斗篷上。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他独自走在回府的路上,路上的百姓纷纷往家赶,很快,京城便被薄薄一层白色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