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爱卿求见,可是有要事?”
这完全是对儿女亲家的语气,无丝毫皇帝架子。
话落,当中那位官员与左边那位官员视线齐齐扫向沈瑜。
皇帝等人也跟着将目光移过去,并同时暗中松了一口气。
神情最为严肃,风姿特秀这一位是沈瑜,也对,太子妃艳冠京城,她父亲长得定然是极好的。
皇帝连忙朝刘瑾使了个眼色,刘瑾二话不说给沈瑜端来了锦杌,这是要赐座。
沈瑜愣了一下,他虽不认识刘瑾,可认识那身飞鱼服,莫非是新任东厂提督?
东厂在坊间名声如风声鹤唳,人人敬畏之所在。
沈瑜再淡定从容,也忍不住生出几分怵意,不过今日来见皇帝,着实不是国事,而是私事,自然也就沉得住气,稍稍朝刘瑾拱了拱手,与皇帝道,
“陛下,臣位卑,岂敢落座?这不合规矩。”
皇帝瞥了一眼三名官员,清一色的五品官服,着实不够格在御书房落座,规矩不可废,于是冷眼扫向左侧几位官员。
顾尽忠等人收到皇帝眼色,齐齐将锦杌往后一蹬,扑通一声全部跪了下来。
朱谦见状,也默不作声将锦杌挪开,跪在皇帝御案一侧。
这才是对岳丈该有的姿态。
皇帝脸色稍稍好看一些。
三位官员于是跪在右侧。
沈瑜先开了口,他语气平静道,
“陛下,臣等三人今日求见,是因编纂体例出了些岔子,恰恰礼部顾尚书也在,也可替臣等斟酌一二,此外臣还有些私事欲与陛下呈情....”
皇帝听到前面一段话,脸上绽开菊花般的笑容,看来顾尽忠所料不错,笑到一半,听到后面那句话,脸上裂开一道缝隙,
私事呈情?
为沈妆儿和离一事而来。
皇帝表情凝固在脸上,僵硬挤出一字,
“好....”
接下来沈瑜三人说什么,皇帝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时不时一道狠厉的眼风扫向朱谦,只恨不得将儿子剁成碎片。
人家沈家着实位卑,可家风清正,不惧权贵,不奴颜媚骨。
平日不与皇家理论,关键时刻却给女儿撑腰。
果不然,等到三位侍读学士口若悬河将编纂一事禀完,沈瑜便越众而出,双膝着地朝皇帝重重叩首,
“臣沈瑜今日拜见陛下,实则有一不情之请....”
皇帝咳了一声,“沈爱卿啊,咱们呢,是亲家,你是太子岳丈,咱们有什么话起来说,好好说...”皇帝着重咬着最后三字,也是希望沈瑜慎之又慎。
沈瑜置若罔闻,缓缓抬起眸,眼底微微现了几分激色,
“陛下,三年前,您赐婚于沈府,于沈府而言,天上掉馅饼,这泼天的富贵给我们带来的不是欣喜,而是不安,怕沈家福薄,承受不住陛下的厚爱....”
沈瑜克制着自己的愧疚,哽咽道,“妆儿自有丧母,臣亦不是一个好父亲,她自小乖巧懂事,除了老母,从未有人疼爱过她,自嫁殿下,更是谨小慎微,生怕行错一步,沈家亦是克瑾守礼,尽量不给她带来麻烦。自成就这一桩婚事,沈家上下并妆儿惶惶不安。”
“尤其眼下殿下位居储副,妆儿身为太子妃,自感责任重大,定是担心自己承担不了太子妃之责,方提出和离,非对殿下不满,更非恃宠而骄,”沈瑜已是泪流满面,胸口起伏,嗓音激越往前伏地道,“陛下,恳请您成全了妆儿,成全了沈家!”
皇帝闻言,神情一阵晦涩,吐出一口浊气,劝着道,“沈瑜,你之忧虑,朕感同身受,只是如今的太子妃不是先前的煜王妃,她有着天大的功勋,不仅朕看重她,百官亦是敬重她,她不必妄自菲薄,如今的沈家也不是以前的沈家,朕正在与内阁商议封赏沈家,今后沈家也是封爵之府,不必示弱于人....”
“不,陛下此言差矣,”沈瑜顾不上拭去泪痕,挪着膝盖往前,正色道,“陛下是万乘之君,是天下人的主子,妆儿身为臣民,拼死救驾乃职责,不算什么功勋,陛下切莫因此封赏沈家,沈家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而已,陛下若大赏特赏,倒是惹得功勋之家忘了自己的本分,臣食君之俸禄,无尺寸之功,无论陛下何赏,臣万死不受!”
皇帝闻言百感交集,唯一那点子怒火也因这番话而烟消云散。
沈家风骨独秀,难怪将沈妆儿教养得这般好,一时越发看重沈家。不过皇帝也心如明镜,沈家说来说去,还是不满朱谦,他暗暗看了朱谦一眼。
朱谦望着沈瑜,眼底神色十分复杂,迎亲那一日他该是见过沈瑜,只是当时不放在心上,不曾记住,除了上次接沈妆儿回府,小坐片刻,三年了,他再也没去过沈家。
深深的懊悔钻入心窝里,朱谦带着愧色,双袖合一,
“沈...”
话未出口,皇帝一道严厉的眼风劈过来,朱谦咽了咽嗓,暗吸一气,连忙改口,
“岳丈大人容禀!”
沈瑜听了这话,顿了一下,连忙挪着膝盖朝朱谦的方向拜下,
“太子殿下....”
朱谦拱手道,“先前是我对不住妆儿,还请岳丈再给我一次机会,今后我定好好照料她,不让她受一丝一毫委屈。”
沈瑜额尖叩在地上,募的苦笑一声,皇帝所言,朱谦所诺,他何尝不懂,又何尝不知,只是他身为父亲,考虑的更长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