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妆儿心里滚着腾腾热浪,面上却不动声色,给沈瑜请了安,端来锦杌坐在他对面,
“父亲寻女儿有何事?”
沈瑜神色微微有些拘谨,想来是从未管过后宅的事,这是头一遭,还不知如何说起,便径直将书案上搁着的一个盒子推到她跟前,
“你回来了,又是三房的嫡长女,今后后宅的事都归你管。”
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不曾续弦,只纳了两名妾室在身边伺候。
丁姨娘稳重,文姨娘秀美,三房后宅没几个下人,一直都是丁姨娘帮着打点,小事自己做主,大事请二夫人曹氏拿主意。
沈妆儿看了一眼那盒子,还是上回她交给丁姨娘那个,父亲俸禄一直不多,三房若非她贴补,日子不知过得有多拮据。
只是,她不想被后宅圈住一辈子,她要看看外面的世界,于是起身施礼道,
“爹爹,女儿明白您的心思,是想让女儿踏踏实实在家里住下,故而将后宅交到女儿手里,论理也该女儿来管,只是女儿不打算久留京城,况且陛下也赐了宅子给女儿,女儿兴许会搬到对面去住,还是继续让丁姨娘管着吧,三房后宅也没多少事,女儿在一旁参详罢了。”
沈瑜怔惘地望着灯火,叹道,“你弟弟妹妹大了,渐渐到了议婚的时候,丁姨娘身份上拿不出手,还是你来管得好。”
议婚时都要看双方父母如何,若是听说后宅是个姨娘操持,着实会惹上笑话。
灯芒下,父亲鬓发已斑白,沈妆儿心口滚过一丝痛意,瞥了一眼那画轴,轻声问了一句,
“爹爹,您想过续弦吗?”
自从她出嫁,时不时有人提起这一桩事,沈妆儿想试探下父亲的意思。
沈瑜没料到女儿这般问,一下子愣在那里。
沈妆儿撞上他清肃的眼,清晰地看到瞳仁里翻腾着情绪,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沈瑜默然看着她,古井般的心罕见波动了一阵,顿了片刻,方道,
“妆儿,你母亲出身江南世家,当年娶到她,是你爹爹我的福气,她过世太早,是我当初没能照顾好她,对不住她,我没有续弦的打算,这样的话以后莫要提了...”
沈妆儿眼眶一酸,泪意绵绵,“是女儿思虑不周,不该提这桩事....”
心底也松了一口气,沈家如今的情形正好,也不适合再添一位夫人,父亲既然没有续弦的意思,往后她也有底气回绝媒人。
忍不住又瞥了一眼画轴,看来,那该是母亲的画像,便放心下来。
沈瑜脸色好转,又看了一眼那锦盒,不知该如何处置,沈妆儿笑着接了过来,“女儿来安排吧。”
出了正院,一路往明熙苑走去,先用了晚膳,吩咐人将丁姨娘唤来。
丁姨娘生得不算美,却是面相周正,眉眼端和,是个给人好感的女子。
沈妆儿少时丁姨娘鞍前马后照顾她,嫡女与庶母相处一向很是融洽。
“姨娘快些坐。”
丁姨娘便挨着锦杌坐了下来。
沈妆儿重新将那锦盒递给她,“这个家还是由姨娘来掌,这么多年,没有人比姨娘更懂得三房的人和事,我若接过来,少不得要折腾,再者,我过一段时日便要搬去对面,换来换去的,总归不好。”
丁姨娘是个知进退的女子,闻言便摇了摇头,面露焦切,
“大小姐,今日的事是妾身与老爷提的,并非妾身矫情,要以此来试探大小姐的心,实则是两个孩子渐渐大了,秀儿议婚在即,倘若被人晓得家里只有一个姨娘主事,传出去名声不好,谁愿意娶咱们家的姑娘,更不愿意嫁给咱们家的儿郎....”
丁姨娘言罢已落下泪来。
沈妆儿却知她这是真心话,虽说有些管家权,实则是夹在当中里外不是人,她到底是个姨娘,下人不一定服她管教,而且家中事事都是二伯母做主,父亲俸银不多,偶尔还有购买书册,怕是没多少盈余给丁姨娘,三房就靠着公中每月的例银过日子,想一想,便知是紧巴巴的。
“上回您给的银子,妾身还未动,就是怕将来藤儿与秀儿成婚要大用,妾身到底力薄,哪里能操持这些大事,大小姐,您别见外,藤儿与秀儿真的只能靠您,您不管家,便是拿我们都当外人了。”丁姨娘跪了下来。
沈妆儿一惊,连忙将她搀起,“您在我眼里,跟长辈似的,切莫动则下跪,我承受不起。”
丁姨娘眼眶酸红,抬眸看着她,“三小姐,这些年若非您敬着我,我哪有如今的体面,我心中都明白的.....”
沈妆儿叹了一声,示意她坐下,再道,“你的顾虑我都明白,这样,宅院里的事,你来管,外头的事我出面,我就藤儿与秀儿这么两个亲姊妹,我不为他们操心,还能为谁操心?姨娘且放心,他们的婚事我来料理。”
丁姨娘抹干泪,踏实坐了下来。
沈妆儿又将锦盒递给她,“三房的账目还是你来管,上回给你的银子,也别舍不得花,该要给爹爹制衣,该要给爹爹买些笔墨,便得规划着,你是爹爹枕边人,这些事还是你周到些。”
今日沈瑜身上穿的直裰还是丁姨娘亲自缝的,为了省银子,丁姨娘是使出浑身解数。
沈妆儿在王府当过家,了解其中的心酸,当年她出嫁时,父亲掏空了三房的家底,如今自然该她来弥补三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