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谦没理会他,整理了着装,他便端坐在桌案后,琢磨给她捎一件什么礼物。
金银珠宝大约入不了她的眼,她可有什么特别喜欢之物?朱谦在脑海回想与沈妆儿的点点滴滴,试图去寻到有关她喜好的蛛丝马迹。
这个空档,朱谦用了早膳,过了片刻,便有了主意,妆儿喜欢制香,他吩咐曲风去内廷诸司将今年最好的香料都给挑来,又亲自选了一件描金镂空松石绿的香炉给她,这件香炉雕刻精美华丽,工艺顶级,她应该喜欢。
最后又将当初那个不曾送出去的灯盏给拿了来,吩咐曲风一并备好。
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铜漏,刚辰时末,还有得等。
朱谦坐在案后,批阅了几本折子,心却定不下来,看着一大摞折子招来温宁,
“将这些折子送去御书房,就说,我今日要出门,没空理政,烦请父皇帮忙把这些折子给批了。”
温宁看着明明紧张却不动声色的主子,默默叹着气,希望他今日之行能顺顺利利的。
在屋子里折腾半晌,来回踱步,总算熬到巳时中,朱谦耐不住,抽起一件银白色的大氅便出了门。
闷了两日的天,依然阴沉沉的,雪花姗姗来迟,茫茫天地间被轻絮充滞着,别有一番意境。
朱谦心情不错出了门。
自昨日收到她的邀约,朱谦便做了一些准备及布置,吩咐皇城司于除夕夜在迎庆楼前放一场烟花,一场属于她的烟花。
想必是消息放了出去,今日街上摩肩接踵,人满为患,百姓早早赶去附近酒楼占位置。
朱谦心里想,若能与她解开心结,哄得她开心,夜里便可在迎庆楼上陪着她赏烟花。
心砰砰地仿佛要跳出来,朱谦这辈子都不曾这般忐忑过,怀着一腔患得患失踏入迎庆楼,侍从将他引入第七层,这一层也叫摘星楼,楼上有一硕大的露台,手可摘星辰,俯可揽华光,远近闻名。
堪堪绕过十二开的《韩熙载夜宴图》巨大苏绣座屏,便见一身披银鼠斗篷的倩影,立在栏杆处。
高挑的身形撑着斗篷,软软的锦缎铺在她脚跟,将她衬得秀逸如竹,一头乌发挽成随云髻,余下一半发如绸缎般铺在后背,发髻上插着一支简单的点翠步摇,设计并不繁复,花心下缀着一颗珍珠,给整个清肃的背影添了几分灵动。
栏杆外雪花轻舞,她仿佛矗立在雪山之巅,隐隐地带着几分触不及的缥缈。
原来,她早来了。
朱谦深深吸着气,停在屏风处,稍稍整理心绪,方缓步走过去,与她并肩立在围栏处。
俯瞰楼下满街繁华,朱谦想起半阙赏雪词,通篇不提雪字,却是在赞雪景,
“‘洛阳城阙中天起,高下遍楼台。絮乱风轻,拂鞍沾袖,归路似章街。’欧公这半阙词,正合眼下情景...”朱谦淡淡一吟,移目在她面颊,
“你来多久了?”
一双冷清明亮的眸,转了过来,渐渐蓄起一点微末的笑意,又如同涟漪在他心中荡开。
“清晨便来了,”沈妆儿淡淡一笑,往里一指,“咱们坐下叙话吧。”
清晨便来了?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踟蹰。
朱谦随在她身后步入雅间,屋内烧了炉子,温暖如春,炭盆搁在桌案下,沈妆儿将斗篷给取下,挂在一旁的座屏,指着坐席,“殿下请坐。”
桌案不算宽大,四四方方,摆在窗棂下,二人相对而坐,朱谦透过琉璃窗户往外瞥了一眼,对面的酒楼旌旗飘展,人海如烟,繁华铺在脚下。
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点心,有百果盘,糖耳朵,蜜麻花,葵花籽等,都是除夕应景之物,沈妆儿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
“这是殿下惯常爱喝的碧螺春。”
嗓音温柔,一举一动又带着淡淡的疏离。
朱谦握着滚烫的茶杯,指尖轻轻在五彩瓷杯来回研磨,凝望对面熟悉的眉眼。
“你来得这般早,都做些什么了?”
沈妆儿端正坐着,扶着茶杯未动,笑道,“赏雪,再就是...回想与殿下的点点滴滴...”
朱谦指尖蹭的一下从瓷杯滑落,心没由来的有些发慌,
“然后呢?”
两个人都四平八稳的,仿佛是唠家常一般。
平静的湖面下,暗藏汹涌的流。
沈妆儿眼神温软,“殿下数次提到有话与我说,我今日来,是想好好与殿下说会话...”
朱谦闻言眼底浮现一抹苍茫,如江南烟雨一般,缠绵不透,迫不及待又衔着几分忐忑道,
“妆儿,你以前曾说做过一个梦,我告诉你,我也做了同样的梦...你能否把你梦中的情景告诉我?”
他好捋一捋,是谁在从中作梗。
沈妆儿微的一惊,眼中惊异犹甚,仔细打量他的神情,不像是与她一道重生回来,难道只是梦到了前世的情形。
既然要摊开说,也不必再遮掩,不管他信不信,沈妆儿如实道,“殿下,那不是梦,是我曾活过的一生....”
朱谦呼吸一窒,愣愣地看着她,早就觉得她的梦很是匪夷所思,原来如此,难道真有生死轮回?
好在这段时日,来来回回琢磨这桩事,眼下不觉得太难接受。
在梦里,不对,在前世,她曾落下那样的结局.....
难怪她前前后后态度大变,原来是这个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