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纪玄屹唇边有淡淡弧度。
去哪里无所谓,他信与不信也无所谓,有所谓的是她想去。
苏嘉倒映肃穆佛龛的明亮眼眸在他身上定格两秒,拿着香烛进了大殿。
纪玄屹对佛祖毫无诚心,便止步于此,负手站在檐下等。
一个几岁大的男娃娃小跑过来,古灵精怪地问:“叔叔,你怎么不进去?”
纪玄屹低眸看向奶呼呼的一小只,仍是那句话:“我不信。”
男娃娃夸张地把食指放在嘴巴上,做出嘘声的动作:“我妈妈说了,来了佛祖的地盘,不可以说不信,他会不高兴的。”
纪玄屹忍俊不禁,险些诚实地脱口:那是你妈妈骗你的。
男娃娃不认生地津津乐道:“佛祖一不高兴,就会惩罚你。”
纪玄屹老神在在地浅笑,哪怕他不理佛,不懂佛,也知道佛祖大慈大悲,只论有因必有果,不会擅自惩处。
而且,他对自己会不会堕入因果报应,压根不屑一顾。
男娃娃孜孜不倦地劝说,言辞肯定:“还会惩罚你喜欢的人。”
听及此,纪玄屹漫不经心的神色禁不住僵持,眸光转暗,眼尾不自觉地飘向一门之隔。
男娃娃的妈妈喊着他的名字四处寻找,他听到信号,为了屁股着想,赶忙跑了过去。
纪玄屹若有所思地挺立须臾,快步走去请香亭,请了三柱最大的。
进殿,双腿跪在苏嘉旁边的蒲团上。
纪玄屹双手举香,深沉一望身侧紧闭双目,虔诚捧香的女生。
随之,他合上眼睛,默默祈祷:佛祖在上,原谅信民的浅薄无知,信民只愿她平安顺遂,万事从欢,为此可以长奉香火。
苏嘉静心思念着外婆,这一跪尤其长久。
她许尽心愿,睁眼上完香,回身瞧见旁侧的华美男人是纪玄屹,不由错愕。
待他插好香烛,两人迈出寺庙的门槛,苏嘉才问:“你不是不相信吗,为什么还是进去拜了?”
纪玄屹素来犀利精明,唯我独尊的瞳仁中闪过一丝对不可抗力的无奈:“我怕。”
童言无忌,童言也最是容易应验。
对于她,他不知从何时起,多了一份慎之又慎。
没头没尾的两个字,苏嘉懵懂不解。
但她没细问,反倒是关心:“你许了心愿吗?和谁有关啊?”
纪玄屹没来得及回答,手机又不适时宜地响动。
外出的这两日,他的来电出奇的密集。
这次是他的母亲大人。
接通通讯,不给他开口寒暄的机会,纪琳直奔主题:“赶紧打道回府,回来就给我去见江樱。”
苏嘉挽着纪玄屹的胳膊,恬静乖巧地依偎。
山巅的风声汇合寺庙的钟声,她听不清听筒的话音,但没来由的,空落落的心又悬到了半空。
直至听见纪玄屹不耐地回复:“妈,您钻研这么多年的国内传统文化,应该懂得什么叫‘适得其反’吧?”
原来对面是他的妈妈。
苏嘉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
纪琳强硬地说:“我不管,你快些回来,不然我派人去山上,到时候闹大了,难堪的怕是你那个宝贝大学生。”
纪玄屹不厌其烦,瞧了眼近侧的明丽女生,沉沉地吐出:“行,我回去会见的。”
他再敷衍几句,结束了通话。
苏嘉流转目光,望向他那张祸国殃民的俊脸,想的是近段时间总爱疑神疑鬼,心绪一团乱麻的自己。
她自动忽略先前的话题,忽略问他回去见谁,只说:“我问了佛祖好多话,有一句却无法问他。”
纪玄屹收起手机,顺便整理了急变的情绪,迎上她的视线时,又是往日的多情缱绻:“哪一句?”
苏嘉分明和他近得衣衫相贴,却再往他身上挤了挤,扬起天真清澈的面庞,说笑似地问:“我可以这样,在你身边待多久呢?”
纪玄屹一怔,“问这个干嘛?”
“突然想到了啊。”苏嘉故作随意地回,“他们都说,你身边的女人待不长的。”
“他们?谁和你乱嚼舌根了?”纪玄屹英挺的眉宇间缠绕上戾气。
“不重要。”苏嘉加重语气,一口咬定。
谁说的无关紧要,因为太多人这样认为了。
不管是他身边的朋友,还是她周围的同学,无一人看好。
纪玄屹眼眸半眯,莫测地盯了盯她。
“傻不傻,”他抽出胳膊,反搂住她的肩膀,用力握了一下,“你想待多久都可以。”
纪玄屹稍稍垂首,对她浮出笑意。
笑得是一贯的不羁散漫,恰如浮浪的话语,真假莫辨。
狂醉的天仙倏然揉碎了白云,雪花纷纷洒洒,打着旋儿地飞散向两人。
苏嘉一眼不眨,细看纪玄屹乌黑的发丝上,不甚沾染的琼屑。
相应的,在他亮堂堂的眼中,瞧见难以幸免的自己,蓬松的发梢点缀了几粒银白。
千里一色,天地退远,时空错转。
苏嘉蓦地眼眶一酸,联想到那句: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