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妍依次接过他递来的那些,只看着开头短短几句话,她就想象出那是个温柔坚强的母亲,在孩子即将出世而她即将离世的最后时光里,写下这些温暖坚定又有力量的文字,提前庇佑他接下去的人生顺遂如意。
梁妍吸着鼻子,最后把信还给他收好,又问:“她给你写到了几岁?”
“三十岁。”程易将塑料袋口子扎好,“二十九的我们可以一起看,三十岁的大概要跟我漂洋过海了。”
他是个尊重仪式感的人,亲生母亲写的信可以完好地保存到每一年特殊的日子再看,内心早已练得足够强大,才会有这样一颗温柔爱人的心。
梁妍靠着他肩头说:“大概她相信你到了三十岁的人生一定圆满,不需要她再一直担心你记挂你。”
程易笑了笑:“那等三十岁那天,我把她说的话转告给你,看你说的准不准。”
“我肯定猜对。”她很自信,瞥见塑料袋下面还有一个信封,问那是什么。
程易把那张压在最底下的牛皮纸信封抽出来,挤开信封口倒置,另一只手在下面接着。
只见数张一寸照掉了出来,都是他小时候的照片。
梁妍惊喜地拿过来看,最小的是幼儿园,一张脸和现在简直是等比例缩小,标准的抿嘴动作,委屈巴巴的表情,看上去像刚被人欺负了一样。
她被逗得笑起来:“你小时候有没有玩得好的伙伴?”
他手撑在她背后的床板上,边看边回忆:“本来有几个,后来他们把我的猫和狗弄死,我就不跟他们玩了。”
这的确是他这样好脾气的人会生气的源头。
“那你没有朋友了,你不孤单吗?”这儿人烟稀少,没朋友可不得无趣死。
“我可以看书,可以在外公的诊所和动物交流,想要获得乐趣不一定要和同龄人沟通,只要觉得快乐的方式都可以尝试。”
“难怪你那么爱看书,思想境界果然和我不同。”梁妍接着看他小学时期的照片,“这张跟你爸还挺像的,原来我老公那时候就这么帅了。”
程易从一堆小照片里找出两张说:“这是初中的,这是高中刚开学拍的。”
不管哪一个时期,他拍照的表情永远不变,不苟言笑地看着镜头,少年五官端正,眉清目秀,坚韧顽强。
信封里除了小照片,还有两张塑封的毕业照,梁妍一眼就找着他了,看完后发现信封里还有一张塑封的。
程易没有把它拿出来,但也没有藏起来,他半捏着似乎在等她发现。
梁妍看见了自然要问:“这是什么?”
她说时拿过来,仔细辨别了番,才明白照片里的人物是谁。
“这是你妈和你爸年轻时拍的?”梁妍问完同时,还注意到他们所站亭子的方向,“这不是以前我们一块去北海公园拍照的地方吗?”
“就是那儿。”程易承认,“那时候我是有私心的。”
梁妍认真看了会细节,说:“搂肩的动作都和你爸一样。”
程易回想起当时的念头:“那时候就觉得,想让她看见,我也带着我喜欢的人来了。”
梁妍觉得眼睛又有点涩意了,轻轻抱住他说:“以后你都有我了。”
程易心中一暖,正想低头吻她,忽然眼前飞过一只带声的蚊子,他赶紧上手拍了一下,双手打开,里面沾着血。
梁妍见了叫嚷道:“肯定就是刚才那只,吵得我烦死了。”
“大蚊子不会很多。”程易起身说,“你在这坐一会儿,我出去把衣服洗了。”
“嗯。”梁妍抽了张湿脸巾,擦拭脸上黏腻的部位。
程易走了出去,过了会又回来,递给她一把蒲扇,说:“这个风力比较大,能赶蚊子。”
梁妍摇了两下,果然比风扇凉快,她躺下来一边扇风,一边看着天花板,想象他在这个房间门里学习长大,任何思想形态都在这儿长成,直到有了他们第一次的遇见,如果这中间门稍有偏差,或许现在他们还是生活在两个地方的人,她也不会在这儿放空脑子想这些事,更不会有急切等他洗完回来的心。
晚上两人挤在单人床上,地方确实很窄,翻起身来底下会有嘎吱的木板响声。
梁妍睡在靠墙的里边,微侧着身朝向他,在他不断摇着蒲扇产生的风力下躺得很舒服。
程易解释说:“刚才去外面池塘看了看,没有萤火虫,不过我知道附近还有一个更大的池塘,那儿出现萤火虫的几率大,明天睡前带你过去看,今天已经洗好就不出去了。”
梁妍目前只关心一个问题:“这床会不会塌啊?”
程易提早考虑过:“下面有螺丝固定,承重力应该可以。”
梁妍拉他手臂:“你睡过来一点。”
“过去你就没地方了。”
“叫你过来就过来。”
风扇呼啦啦吹着,是老旧的按档式,为了和床板齐平,搁在凳子上左右摇着头,风声里还掺杂着前盖铁网松动的擦碰声。
程易听她的挪了点背过去,还没挤着她就看见她撑起来,半个身从上方垮了过去,紧接着压下来抱住他。
“这样不热吗?”程易好笑地从上面给她背扇风,一只手小心拢过她的长发。
梁妍偏着脑袋听他心跳,问道:“如果你学习没有那么好,是不是会留在这里结婚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