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段家也不傻,哪怕两家已是旧交,依然在交易价格和条件上提出各种要求,锱铢必较。
精明的商人从来只依靠合同条款,保护对彼此的珍贵信任。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古往今来,除去通商互惠与征战讨伐,总还有一种方式,能让两个各自为政的族群实现利益大同。
陆娆归国后的第一场生日宴会,灯光酒桌,觥筹交错,父母席上又是另一场谈判,只是这次气氛融洽许多,就连子女幼时的趣事都要捧上饭桌,好似几个老同学在叙旧。
对于婚姻本身,陆娆虽无太多期待,但也不想听人摆布。只是当时她才毕业归国,尚未扎稳脚跟,拧不过心意已决的父亲,知道这场联姻背后的意义,却无力承受执意拒绝的后果。
于是只得敷衍应下,又以年纪尚轻为由,不急于完婚,意思是要从交往开始。
三年过去,男方身边莺莺燕燕不散,陆娆也没闲着。两人以情侣的身份出席一切必要场合,却仍对另一半的私生活视而不见,是都没把这“婚约”当一回事。
可做戏也总有个尽头。
婚礼的事,双方父母催促多次,希望今年能定下来。
陆娆一再推脱,又不想把两家关系搞僵,只好先去和男方谈判——既然两人无意完婚,那不如和长辈解释清楚,也不需要太多借口,就说交往过了,发现不合适。
不料竟被一口回绝。
和她的预判完全相反,男方觉得两人“非常合适”,希望顺从父母安排,早日完婚。
陆娆就一个无语。
彼时,西餐厅里,段誉铭慢条斯理地切着三分熟的牛排,回应她道:“如果你不希望我同其他女人来往,我可以答应。作为交换,我也希望你对我绝对忠诚。”
他抬起头,轻笑一下,眼角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或者,我们也可以像现在这样。遥遥,随你怎么高兴。”
他并不想要结束。
又或者,只是顽劣惯了,故意要刁难她。
陆娆寄希望于后者,耐下性子,尝试说服:“我们不可能一直像现在这样。你想啊,他们现在要我们结婚,明年就会要我们生个孩子,事情只会越来越复杂。你和我都不想过那种生活。”
当初她说,逢场作戏,各玩各的。他也答应得挺利索。
却又在三年后改口:“也没什么不好啊,我们的孩子,应该会很可爱。”
“……段誉铭,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她知道他性格乖戾,却未料竟无理到这种程度,“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我们为什么要结婚?”
“不是啊,我还挺喜欢你的。”他露出一副漫不经意的笑意,把切好的牛排条叉到她餐碟里,“而且,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的,我妈刚嫁给我爸的时候,也不喜欢他。”
“我又不是你妈!”陆娆放下刀叉,有点急了,“我不会跟不喜欢的人结婚!”
“诶,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他故作讶异,随即垂下眼角,显出几分无辜,“那我还蛮难过的。”
陆娆一瞬怔楞。
对方又很快展开笑颜,“我逗你的。”
一脸得意,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无数次的对话,一样的收尾方式。段誉铭是铁了心要和她唱反调。
双方父母那头催紧,说要尽快安排碰面,聊聊婚礼筹备,段公子叛逆了小半辈子,这会儿又摇身一变成了孝子,将长辈的期许一一应下,说会和未婚妻好好商量。
陆娆顿时变得孤立无援,一时不知该怎么跟父母摊牌。
要么和段誉铭如约完婚,要么跟两方父母撕破脸皮,每一条路都很难走,而她只想趁现在喘一口气。
电话那头,男人追问:“遥遥,你在听吗?明天要我派人去接你吗?”
“我不在北京,吃饭也不会参加。”陆娆耐心耗尽,也受够了他的反复无常,不再枉费口舌,“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别再打过来了。”
说完,便迅速挂断电话,关机。
第8章 . 蒙古族对于马,总有种别样的感情。
夜已深,太安静。陆娆躺在床上,眼里是蒙古包顶的套瑙天窗。
傍晚来时没仔细看,只觉得整个毡包都布置得粗朴简陋,这会儿才发现,圆形的木制套瑙上,竟还印着精美别致的彩漆花纹,极具民族特色,与撑起毡包屋顶的一根根乌尼长杆镶嵌得严丝合缝,有种别样的精巧。
也慢慢将她从那通扰人的长途电话拉回现实。
六百公里,时空变幻,没有了拥堵的街道、扰人的汽鸣,和剪不断理还乱的太多无可奈何,这里仿佛是又一处世界,简单纯粹,天地开阔。
炉子就在不远处烧着,毡包没有她预想的冷,草原的夜安静又陌生。
她忽然想到苏和。
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明明拒绝她的示好,却应下做她的导游。
就有点好笑。
她不懂了,他是真傻,还是缺钱?
亦或是道德感太重,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算了,管他呢。
反正钱和借口,她都有很多。
陆娆胡乱想着,直到快四点钟,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再醒来时,上午十点五十。
蒙古包外,晴空万里,天光大亮。
*
陆娆带着化妆包去洗漱,半路碰见乌力吉,说那几个外国朋友见她没起,发信息也没回,就自己出去逛了。又说早餐就在砖房客厅的餐桌上,估计凉了,待会儿去给她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