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辰照单全收，默默把习题重做一遍，默默洗掉裤子上的钢笔水渍，默默攒了零用钱去找路边师傅补胎，一次也没向父母告过她的恶状。
陆娆一拳打进棉花堆里，自己也觉得没劲，久而久之，干脆当陆子辰是空气，渐渐也习惯了家里鞋柜有他的位置，餐桌上要多一双碗筷。
更何况，凭空多出一个“哥哥”，也并非全是坏事。
陆娆后来慢慢发现，兄长分走父母关爱的同时，也替她分担了一份原本难以承载的期待。她不必事事做到最好，更无需刻意迎合长辈心意，因为有人可以做到，而她只用多听几句“要向哥哥学习”，就能继续我行我素，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何乐不为。
只恨陆子辰是哥哥不是姐姐，不能替她嫁人。
“爸。哥。”陆娆换鞋进屋，跟父亲和兄长打过招呼。
没一会儿，家里门铃又响。
她不知道还有人要来，目带疑问看向门口，母亲却已先一步上前开门。
段誉铭一脸笑意盈盈站在门外，手里提了不少东西，亲切叫了声阿姨。
“你怎么来了？”陆娆有点意外，没人知会过她。
母亲却道：“你这话讲的……小段也好久没来家里坐了，是妈妈叫他来的。”
母亲的心思昭然若揭。既然人都来了，陆娆不好再说什么，只希望待会儿场面不要太难看。
母亲叫保姆阿姨端出饭菜，招呼大家上桌。
荤素冷热十几样铺了满桌，显然是特意准备过的。母亲是宁波人，早年工作繁忙极少下厨，这几年清闲一些，倒也研究起烹饪，今日小露一手，亲自烧了鳝丝和粉蒸肉。
段誉铭每样尝过，赞不绝口，母亲嘴上谦逊说发挥一般，唇角浮起就没落下来过。
都是陆娆不得不佩服的本事。
不出所料，话题很快落到段、陆两家的婚事上。
“妈，这事我俩先商量一下，您就别着急了。”陆娆猜到要有这么一出，否则母亲也不会把段誉铭偷偷叫来。敷衍的话还与从前别无二致，只是现在的她有些拿不准段誉铭的意思。
偏母亲还故意提点：“小段啊，你跟阿姨说说心里话，是不是遥遥哪里做得不好，让你不满意了？”
一桌子人，说哪门子“心里话”？谁又会当着人家父母的面数落女儿不好？
再和善的语气，也挡不住话锋里头的咄咄逼人。陆娆向来不喜母亲如此，也怕段誉铭临时倒戈，时不时地看他一眼，目光提醒别乱说话。
“阿姨，您这就多心了。不满意是肯定没有，就算有，也该是遥遥对我不满意。”段誉铭向来擅长应对长辈，一副笑容温和恭谨，“婚礼的事情，我们当然也考虑过，只是最近疫情确实严重，如果今年要办，很多外地朋友参加不了，蜜月旅行也没法计划。我们不想搞得太简单仓促，就想着先等一等。”
说完，还冲陆娆眨了眨眼。外人看来许是恩爱有加，她却比谁都清楚：他这是替她挡了一刀，在跟她邀功呢。
母亲道：“最近稍微严重一些，但又不是马上就办，筹备也要好几个月的，等到天气暖了，情况会缓和的。你们总要提前有个规划，我也才好叫人准备，不然这要拖到什么时候……”
“能不能缓和又不是你说的算。”父亲挥挥手，示意母亲罢了，“等等看情况吧，不然临时改期也很麻烦，孩子年纪都小，也不差这一年半载。”
父亲的态度倒是令陆娆有些意外，毕竟当初联姻是他牵头，后来也催促过几次婚礼，现在到眼跟前了，反而又不急了。
陆娆尚未想清其中缘由，餐桌话题又被父亲带去别处。
第24章 . 五米挑高的餐厅仍然让人觉得压抑，她不知道是每个家庭都如此，还是只有她的如此。
陆父自胰腺炎手术后开始养生保健，晚餐吃得不多，一边喝茶一边同大家闲聊，多半是关于国家政策和集团工作。
陆娆一句也插不上，只能默默听着，也不觉得尴尬，心想反正不论父亲说什么，段誉铭和陆子辰都能接下。
果然，三个男人一路从乌俄局势聊到资管新规，最后又到望京最新落听的一个公寓项目。
楼盘在陆氏旗下，项目却是段誉铭负责。陆娆估摸是跟两家合作有关，才追着话头问了两句。
原来，锦意集团早在两三年前就与陆氏联合，将一部分一二线城市核心地段的楼盘打造成酒店式公寓，以长租形式提供住户。在酒店行业普遍因疫情遭受重创的情况下，公寓业务仍能持续盈利创收，为两家都带来可观收入。
与此同时，由于疫情期间不少中小酒店囿于房租、水电压力，纷纷遣散员工、歇业关店，甚至宣告破产，锦意集团又以兼并、加盟等各种形式持续扩张，进一步扩大公寓酒店的市场规模。而这些公寓的物业服务则全部交由陆氏旗下的物业公司负责。
细听下来，段、陆两家的核心业务的确紧密关联、优势互补，想要拆分并非易事，也不怪母亲担心双方关系闹僵。
难得听女儿关心起父亲生意，母亲以为是她想通，便见缝插针道：“纸上得来终觉浅，回头还是要到你爸爸那里去，好好锻炼一下。”
这话当然不只是讲给女儿听，也是讲给陆父听——想要实战“锻炼”，总归得有人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