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行礼离开，齐念歪头看着他的背影，神情淡然莫测。
时间很快来到半个月之后。
因为找不到解药，太医院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预言天子会在今夜驾崩。这是齐念最后一次前往面见齐磊，与以往每次见到他都很激动的模样不同，这一次，齐磊惨白着脸躺在床上，已经毫无生机。察觉到齐念入内，他费力转动眼珠子朝齐念看来，微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齐念照例行完礼，接着便随意坐到他床边，给他拉了拉被子：“刚才在前殿商议登基大典的事宜，来得有些晚，还请父皇恕罪。”
齐磊动了动手指，似乎有些激动，但所有反应都轻微得难以察觉。
“不过我已经为父皇报仇，父皇应该能瞑目了。”齐念笑了笑，已经懒得再去看对方反应，只是自顾自述说：“其实小时候，哦，我说的是离开皇宫之后，娘亲偶尔会问我，想不想念皇宫，想不想念父皇。她说一个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如果没有父亲这个角色，是相当遗憾的。我自己没什么感觉，娘亲很厉害，出乎你们想象的厉害，在我眼里，她即是父亲又是母亲，温暖慈爱，却又厚实可靠。嗯……后来我又有了一个师父，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能在我看来，师父更像父亲吧。”
说到这里，他看向齐磊：“你嘛……即使是小时候还生活在皇宫的那段时间，我们也见得很少。怡妃很想见你，连带着有一段时间我也想引你注意。可是我功课一好，几位皇兄就会联手欺负我。我找你告状，但你连听我说完的耐心都没有。这就是父亲吗？我有时候甚至想你要是不在就好了，那个女人也会少打我几顿。”
齐磊单调眨着眼睛，嘴巴张开又闭上。
齐念见状，站起身：“好在很快你就能消失，这远比你还活着要好。”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我也不知道那个废物为什么要留着解药，换作我就会直接销毁。不过没关系，就当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点小麻烦吧。”
齐磊闻言，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动眼珠死死盯着他手中的小瓷瓶。
齐念举起东西，问：“你要这个？”他重新走上前，将小瓷瓶轻轻塞进他掌中。但齐磊已经连抓握的力气都没有，尽管他不断弹动手指，瓷瓶依旧只靠在他手边，歪歪斜斜。
第41章
做完这一切, 齐念转身离开。
出了皇帝寝宫，他来到宽阔的石台之上。青石板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而他正踩在龙身之上，仰头望着星月。
第二日, 皇帝驾崩。
大启并没有因此陷入停滞, 这个帝国有一套熟练的处理机制。很快, 先皇驾崩的消息过去, 随之而来的，是新帝登基的喜讯。
登基大典之上, 奚新雨站在齐念身侧，接受万众朝拜。众人皆俯首时, 齐念突然回头对奚新雨一笑：“之前对娘亲的承诺, 我做到了。”
奚新雨感慨点头：“嗯。”
遥想初见时, 齐念还只是一个刚到她腰间的小崽子。小崽子阴沉狠厉，偏偏爪子都还没长出来，只能暗中龇牙。而现在, 十几年过去, 小崽子已经长成真正的虎豹。他很少发怒, 但即使他笑着，朝臣也要缩脖子。以往完成副本任务后, 奚新雨都会有放松的感觉, 但这是第一次，她由衷地因为这个结果感到开心，由衷地希望主角能永远幸福顺利。
登基大典后一个月, 万邦来朝, 除却以前那些熟悉面孔, 这一次还远在东面的倭国也派来使臣。令人惊讶的是, 倭国献上的礼物之丰盛，好似要举国相赠，连一众见多识广的老臣都看得目瞪口呆。天子很高兴，收下厚礼之后，作为回礼，他派出官员与军队前往倭国驻守。自此，倭国成为大启附属国。
新帝登基第二年，沈桐离世，他没有子嗣，长辈也大都过世，便留下遗嘱，将所有财产都赠予齐念。齐念乍听闻这个消息根本没反应过来，浑浑噩噩许久，才堪堪相信自己身强体健的师父是真的去世。悲痛之下，他带着奚新雨微服出京回到鄞州城，亲自为沈桐戴孝。
奚新雨心中明白沈桐是完成任务功成身退，临走之前，他与奚新雨交流过，却因为不想欺骗齐念没有跟这个孩子道别，只留下几封信件。奚新雨本想阻止齐念，却在看到这个孩子红肿的眼睛后选择闭嘴，沉默地陪他离京。
葬礼结束之后，母子俩坐上回京的马车，齐念还不舍望着鄞州城的山水。奚新雨叹口气，开口道：“已经道别过，不要再伤心。”
齐念回头看她：“我还是无法接受……师父离开得这么突然。”
奚新雨安慰地摸摸他的发顶：“你已经长大，也该学会告别这件事。”
齐念一顿，良久后，他抬头，幽幽看着奚新雨：“娘亲也会这样吗？在某一天，连道别也不与我说，就直接离开？”
奚新雨笑：“我当然不会，我要守着你长大的。”
齐念攥紧拳头：“那我宁愿自己永远都不要长大。”
奚新雨：“幼稚。”
齐念垂头，又问：“娘亲……你和师父一样，都是为了完成某些事情，才来到我身边的吗？”
奚新雨闻言一愣，但很快又释然——齐念很聪明，他会察觉到也不足为奇。奚新雨想了想，反问道：“如果我说是，你会宁愿沈桐没来过吗？”
齐念猛地抬头，目光中有一瞬怒意，但转瞬又消失，他有些茫然，恍惚好一阵才道：“不会。即使就是这样，我也想要遇见师父。我只是怨他，怨他走得那样干脆，完全没有留恋，但我自己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