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出朱雀大街,进入望仙大街时,李毓状似无意的开口:“年末那场宴席,还望林大丞也替我相邀林廷尉。”
每年七大王都要举办几场宴席,宴请各品级的臣工,名为行孝事,代皇帝酬谢他们。
不论是四品或八品的宴席,或世家或寒门,七大王皆会亲自前往入席,同众人说笑。
有官员犯错,也皆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极为宽仁。
林勤在太子与七大王中,向来是偏爱七大王的,自兄长林勉去世,跟着昭德太子刚有起势的林氏又迅速消寂。
二哥林益被贬巴郡,大房的几个侄儿也还小,林业绥更是去了隋郡,留在建邺城,堪能撑起门楣的只剩他。
只是他所出身的博陵林氏不仅没落,还与昭德太子有干系,且担任的又只是工部的将作丞。
七大王虽对他和颜悦色,但也并未多施舍几眼,单独说的那几句话,也不过是出于礼数,人人都有。
他没能入这位的眼。
如今林业绥位列九卿,七大王醉翁之意在于拉拢这个侄儿。
他心知肚明。
...
抵达长乐坊外,林勤下了车,微躬身拱手,直至七大王的车驾沿着黄土大街离开,他直起腰,整好衣袖,才回身往坊内走去。
进到长乐巷,路过林府时,从门口小厮嘴中得知林业绥还不曾下值回府,便径直离开。
小厮只觉奇怪,为保周全,还是叫人去微明院和大奶奶说了声。
*
夜间,林业绥下值回来,宝因直接与他说起这事。
“叔父今日回来了。”宝因盘腿坐在榻上,听见外面侍女恭敬喊人的声音,抬头瞧了眼,男子正好挑帘进屋,走去东壁解袍,她复又垂头做着女红,“路过我们府上时,还向小厮问了爷,许是有事要找爷。”
林业绥脱去衣袍,眨眼间,心中已思量过,了然笑道:“明日我早些下值,再一同过府去拜访。”
宝因忍住喉间咳意,笑着点头,待男子进了湢室,才拿起帕子捂嘴,断断续续的咳起来,倒也遮住了声音。
水声停歇时,她的咳声也早已止住。
林业绥出来,便瞧见女子拿着绣绷,认真在绢布上织绘着鹿与青鸟。
他走上前,挑起灯芯。
宝因抬头望人,脖颈这么拉扯,又起了搔痒,她抿唇,手摸上丝帕。
男子饶有趣味的看着她。
到了怎么也忍不住的时候,宝因还是咳了起来。
早瞧出不对劲来的林业绥伸手去轻抚女子后背:“女医可有来瞧过?”
宝因干咳完,眨眼点头:“天快黑的时候,女医来瞧过了,没什么病灶,说是过了这段日子也就好了。”
许是正值夏天交替,身子不适应,便反在了喉咙上,虽不发热,却总是有痒意。
见有水滴落,她蹙眉。
放下绣绷,拿来干帕为男子擦着发。
*
翌日申末。
两人乘着轿撵去了林勤和王氏府上。
刚到门口,便有侍女迎上来。
“绥大爷,绥大奶奶。”
宝因弯腰从轿撵内出来后,由林业绥牵着上了台阶,迈过规格远小于林府的正门,往右走过两个垂花门,穿堂而过去到正厅时,她忽偏头看向一旁树下。
五六岁的孩童在那儿玩耍着,不远处的妇人瞧见他们来,连忙上前拉走这个幼童。
匆匆忙忙,不愿让人瞧见他们。
林业绥似是不满她的游神,轻捏住她指肉,一眼都不曾施来,步履也仍不停。
宝因笑着收回心神,认真与男子走剩下的路。
绕过影壁,便可窥见正厅。
因宝因卯时便派人前来说过,故而此时林勤与王氏皆在正厅端坐着,连茶、点心与干鲜果品都已备好。
瞧见他们来,满眼和蔼。
这是第一次正式与林勤见面,宝因特地选了三本典坟送他,各是水经注、风水书以及前朝的洛阳伽蓝记,多与工事水利相关,也是投了林勤所爱。
几人坐下,谈到林卫铆的婚事,林勤爽快地便提笔写了通婚书,随后又聊了些外郡风光。
没一会儿,王氏向丈夫瞥去,想起昨夜他嘱咐的,笑着起身拉宝因去了偏厅。
只留林勤他们叔侄在正厅相谈要事。
林业绥抬头和女子对视一眼,温润的笑了笑,好叫她放心。
所谈无非是七大王。
林勤在心中酝酿许久,最后也学着昨日李毓的法子,先由贤淑妃引入话题:“我不在建邺这些日子,贤淑妃可是做了些惹你不快的事?”
林业绥半垂眼眸,执盏浅呷,闭口不言。
想来他这个侄儿当真是为何事生了气。
林勤接着叹息一声:“贤淑妃或有做得过分的,全然是为母的一片心,七大王心中也愧疚不已,托我与你说声抱歉。”
林业绥握盏的手垂下,落在旁边案桌上,指腹摩挲着盏沿,若有所思的缓缓开口:“幼福也是母亲。”
这话使得林勤也愣住。
难不成贤淑妃要拿走他们二人的孩子?
沉寂片刻,林勤又觉国事岂能被这等小事所误:“七大王昨日与我谈过,他话里的意思是想要你做入幕之宾。”
入幕之宾?
林业绥轻笑着松开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