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江昭诚柔声:“谁欺负你了,乖乖?”
田沁在山顶吹了会冷风,早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此刻听到江昭诚像哄小孩似的轻声安慰,眼眶中突然不知怎的,又裹满了热泪。
她抬头,冷风慢慢地将她的眼角吹干,泪水也憋了回去。
“是我爸。”田沁的嗓音闷闷的,仔细听还能听得出沙哑疲惫。
田沁不想称呼这样的人为“父亲”,可也找不到什么其他的称谓。
“方便跟我讲讲吗?”江昭诚整个晚上都在惦记着田沁下午那句无心自嘲的话。
田沁鼓了鼓嘴巴:“刚刚我跟他吵了一架。”
“自从我妈去世之后,家里就没人管我了。我爸怎么说呢,他本质上就是个心智极其不成熟的小混混,自私又暴躁。”
江昭诚坐在落地窗边的软沙发上,背微微弯着,长腿放松地交叠在一起。他今天穿了件白色衬衫,袖口工整地挽到小臂上方,露出精瘦的肌肉线条。姿态慵懒矜贵,神色却无比认真耐性。
“嗯。”他充当起了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你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吗?”田沁突然说了一句:“我是真的恨他。”
她的语气听不太出激烈:“他二十二岁那年就不情不愿地娶了我妈。”
“他长得还算可以,在厂里打工的时候甚至有城里小姐喜欢他。但是我爷爷奶奶生怕他娶了城里人,就忘了祖宗,强硬地把我妈介绍给他。”
“我妈妈是个很普通的人,但刚开始面对着一个干净的小白脸也不免少女心萌动。可是后来才发现她的丈夫嗜赌成性,私生活极乱。本来还有爷爷奶奶关照我妈,直到我出生后……”
田沁突然有些哽咽:“我出生的那一天,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妈妈在雪地里爬着去找邻居求救。后来他们一家人赶到,看见生的是个女孩,爷爷奶奶就再也没照顾过我妈,直到他们去世。”
“丈夫不争气,只有我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大。直到我九岁那年,放学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家里只有我爸一个人了。”
“他欺负我妈性子软,让她独自去打渔,自己去县城找女人约会,偏偏那天水涨的厉害,我妈……就消失在蝶江里了……再也没回来。”
“我恨死他了,有时候我看见他的脸,就会忍不住地想:要是那天去蝶江的是他该有多好……这样这个家里只有我和妈妈,我俩该多幸福呀。”
田沁原本以为她早可以坚强地面对这些陈年往事,可是说着说着,听着耳边江昭诚均匀的呼吸声,她慢慢泪流满面。
脸上凉意渐深,掉落的泪珠像是刚在冰窖里拿出的冰碴子,忽地在田沁脸上滚了一圈,激地她直打哆嗦。
“江昭诚,”田沁忽然放声大哭,像那年躲在池曼怀里的小女孩,“江昭诚,山上好冷啊,呜呜呜……”
田沁环抱着膝盖,有些耍无赖似的声音响彻在空荡幽深的山谷。
江昭诚直接站了起来,他迈着长腿径直走向会客厅,“甜心乖,不哭了,不哭了。”
他嘴上不停地哄着,手上的动作也不停止。
江昭诚快速地套上大衣,路过偌大的餐厅时,一众严肃的脸向他望过来。
“甜心,再等一下,一下就好。”江昭诚轻声说完后,按断电话。
“昭诚,这么晚要去哪?”池曼站起身,端庄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悦。
江家的其他人也都放下筷子,看他的眼神颇为深意探究。
江昭诚早就明白,他这一走,会是什么后果。
“各位叔叔伯伯,姑姑婶婶,我这有件重要的事,你们先吃。”他面色平静,知礼得体。
“昭诚,你先说清楚,是什么样的事让你在大年三十……江昭诚!”江茂闻的嗓音威严沉稳,最后却险些失态。
江昭诚的背影随着大门的关闭,逐渐消失在黑夜中。他穿着黑色大衣,没来得及系纽扣。快步走时,被风吹散了衣摆,决绝坚毅,一次都没有回头。
“孩子的学校可能真的有急事,”池曼款款入座,她笑着看江茂闻:“老江,别看了,吃饭。”
江茂闻扫视了一下满桌探究寻味的目光。每一处和气之下皆是不轻易显露的狼子野心。昭诚这孩子向来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今夜的事想必格外重要。
正碰上自家弟弟的目光,他沉稳笑道:“茂达,别看了,吃饭。”
……
江昭诚启动了引擎后,才回拨了电话。
“喂。”田沁不再带有哭腔,声音却又软又乖,通过蓝牙响彻在车里。
“甜心,你是不是在山上?”江昭诚漂亮的大手转着方向盘,一个急转弯,就驶上了通往鸣邑县的高速。
“嗯。”田沁刚刚放纵地又哭又喊,身体又热了起来。她有些恨恨道:“那个死老头,说不定已经把门给锁了。”
田沁意识到这样的自己可能不太招人喜欢,连连改口:“我是说,我爸。”
江昭诚没有回应,“还冷吗?”
“不冷了不冷了。”田沁感受到了他语气的严肃,有些后悔。
刚刚会不会太幼稚了?在大年夜给他打电话诉苦,江昭诚会不会反感啊?
她有些气馁,闷闷道:“我没事了,不该拿这些小事烦你的。”
江昭诚在夜色中无声勾了勾唇,夸她:“不对,甜心,你做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