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沁的面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有紧紧攥着它, 暴出骨节的手才依稀能看得出听筒中内容的凝重。
田沁此刻听的是一段嘈杂的录音:
一片短促的呼吸声后,田沁听到了田广文和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二人礼貌交谈了一会后,田广文的语气突然透露着不明显的张扬。
“小姐, 请问江昭诚的办公室在几楼?”
对面的人似是迟疑了一会, “您是说小江总吗?”江昭诚虽然还未在公司正式任职,可是底下的人都这么叫他。
“就是你们向科董事长的儿子, 江昭诚。”田广文的语气很是熟稔。
前台愣了愣,扬起微笑:“先生, 请问您是要与小江总见面吗?”
“当然。”
“请问您有预约吗?我们……”
“他一个学生, 见他还要预约?!”田广文打断她,“不需要预约, 你给他打个电话,他一定会让我上去的。”
前台似乎有些不耐,但声线依旧温柔:“不好意思先生,我们没有权限随意给管理层打电话。如果您与小江总认识,您可以亲自去电。”
田广文有些恼怒,“我直说吧,我可是他未来岳丈。你跟他说,他就明白了。”
前台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田广文的穿衣:“据我们所知,张董近期不在国内。”
田广文语音上扬地嗯了一声,没反应过来,“嗯?什么张总?”
前台小姐见他一脸懵懂,也就立刻没再多嘴,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田广文敏锐地听出了什么猫腻,于是不依不饶地追问。一时间,大堂内竟有些哄闹,其他几位工作人员也过来劝和。
田沁的手扯了扯耳机线,讽刺地勾了勾唇。
音频内,不知又吵闹了多久,集团大厦内又来了几位办理业务的公职人员。
其他几位前台散开,忙去接待。又剩下了田广文和刚才那位前台小姐面对面干瞪眼。
前台小姐扬起了职业微笑,熟悉的女声也有些无奈:“先生,请问您姓张吗?”
田广文嗤笑:“张个屁,不跟你说了吗,老子姓田。”
“田先生,前台小姐依旧温醇的声线,但刻意压了压,像在透露集团秘闻一般:“您请回吧。全集团上下都知道……小江总未来的岳丈是张氏的张总。”
她的表情中带着善意的提醒,也有想要尽快摆脱的为难。
田广文的呼吸声更加急促,粗重的喘息声传到手机的声麦里。田沁明白,这是他暴虐前的预兆。
田广文的情绪很快被他压了下来,他嬉笑着向前台小姐侧面打探着江昭诚和那位传说中的张董及其千金。
前台小姐再也没开过口,职业素养很好地避开了话题。
……
又是一阵吵闹的声响,伴随着挪动物品的杂音。
录音又长又嘈杂,田沁没有心情再听完这一遍。她猛地一把扯下了耳机线,像只濒临溺死的无尾鱼,在暗夜中无声地大口喘息。
这份录音,从昨日下午开始,她已经反反复复听了上百遍。
她脑海中满是田广文在向科集团大厅得意洋洋的声线,似乎真的把江昭诚当作了自己的女婿,金钱权力如囊中取物般唾手可得。
田沁双臂撑在大腿上,慢慢地用手遮住了整张脸的难堪。光下昏暗的泪珠连成一串,无声地顺着手指间隙流出。
周围陪床的人沉沉地睡着,起伏不平的呼噜声响彻在安静的医院走廊。
最终,她还是让那个矜贵沉稳的少年,经历了一遍她最不堪的过往。
她的少年,应当是天上那轮闪着金光的太阳,高高挂起,眺望远处,不掺杂人间凡俗之事。
田沁从没在乎过录音中什么“张董王董”。她相信江昭诚,亦或许,她心底还没有将两人往共度一生这个沉重的话题上想过。
从一开始,她只是想简简单单跟她所爱之人好好的在一起。
可是,连这都很难。
她不怪任何人。因为命运在无数个瞬间都曾警示过她,可她依然固执地不信邪,头也不回地撞上南墙,最终磕得头破血流。
现在。
田沁将录音,连带着相册里田广文偷拍的江家别墅、向科集团大厦等照片一同删得干干净净,她轻轻闭上了眼。
就由她,亲手结束这一切。
田沁下意识地把手伸向口袋,可翻来找去,也没有找到那几颗水果硬糖。
她摇摇头,怔怔地目视着前方。
能实现人的愿望的糖果,能不能让我变一次卦?
让他忘了我。
……
二月二十八日上午,天空中又飘起了小雨。
春日久违的阴雨天,空气中尽是阴霾。
田沁头顶着小雨跑到寝室,简单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
她在镜中见到自己的眼睛有些微肿,又花了半个多小时不停按摩眼周,这才看不大出来。
她收拾好一切的时候,徐月碰巧刚从外面回来。
见到田沁,她愣了愣,又八卦道:
“田沁,昨晚你在哪呢?要不是后半夜你发信息了,我们都想报警了。”
田沁有些抱歉:“昨晚我有个亲戚……”她刚刚开口,就意识到自己沙哑过度的嗓音,连忙咳嗽几声。
“有个亲戚住院了,我昨晚都在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