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照片上的人却突然立了起来。他听她的话戴上了安全帽,品尝了两人曾经常去的米粉店,慢慢拍打着她的背部不知所云,现在,还在深夜给她发了一张不知道是哪里的景色照片。
田沁目无焦距地看着面前的地面。
分别五年,没人知道她经历过什么。课间硬着头皮找任课教师一遍遍的请事假,坐在医院沿路边硬啃着发凉的馒头,回老家替田广文还债时所有人见她那悲悯的眼神……
她早已不是那个感情上迟钝慢半拍的小岛女孩了。
田沁在快节奏的大都市生活了五年,性格早已淡漠冰冷,面目全非。
她总不可能傻到觉得,那段年少不懂事的短短几个月,会让江昭诚记挂了五年吧。
他还记得她,就很好。
田沁收起地面的图纸,整齐地将它们摆放在桌上。那只钱包,像过去一样,被放入书包的夹层之中。
她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那张雄伟壮丽的景观,缓缓打出一行字。
“这是哪里?”这四个字她打了无数遍,终于成功发送。
江昭诚此时正拿着玻璃杯,面向着落地窗外的繁盛夜色,灯红酒绿。
浴袍中的手机震了震,他没有立即拿出,只是又轻微晃了晃被子,而后扬起脖颈,将杯中的水尽数饮下。
[甜心]:这是哪里?
江昭诚深深地看着那行字,突然轻轻一笑。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在他从未参与的岁月里,田沁竟也习惯了聊天要加标点符号。
[江江讲道理]:发错了。
江昭诚淡淡地回复。
田沁猛地躺倒在床上,闭上了双眼,没有细究。
——她是她早该想到的结果,和亲手制造的最完美结局。
在五年前那个下着雨的春日,她执着地将江昭诚的手推开,丢下桌上早已融化的跳跳糖阿芙加朵时,她就知道自己有今天。
……
清晨,田沁是被一阵哄闹声吵醒的。
外面一声声男人粗鄙高昂的咒骂声,让田沁半梦半醒间又回到了小时候,田广文拿起凳子腿,疯狂砸向妈妈的背部的噩梦场景。
“操,睡老子睡过的破鞋,你还有理了是吧!”
“你他妈…你他妈别在工地闹,是男人就出去单挑……”声音被拳头声淹没。
田沁猛地睁开眼。
她慌乱地披了件长袖格子衬衫,趿着拖鞋就跑出了铁皮屋。
离众人住所不远处,聚集了好几十个人,有两三个师兄师姐住在这一附近,此时也已经披着衣服看热闹。可奇怪的是,居然无一人出面制止。
“住手!”田沁把手臂伸进袖子,推开人群,声色严肃:“大清早的,都散开!”
一些看热闹的年轻工人饶有兴趣地冲田沁吹着口哨:“小田工,你别管了,出不了人命。”
“田沁,别管。”一位师姐冲她摇摇头。
工地上总是有一些奇闻异事。
譬如谁偷了另一工队的电焊机,哪个师傅又偷偷溜去了部门食堂,又或者,哪位工友睡了别人的老婆……
这在一驻扎就是好几个月起步的工地,都不是什么罕见事。
可是田沁还不懂。
她刚到实地没多久,还是第一次赶上这样的壮观,潜意识里觉得这事十分严重。
圈中心的那三人正纠缠在一起,地上零零散散地掉落了几只不配对的拖鞋。
女人正伸着长长的手臂试图拉开两个男人,那位正疯狂挥着拳头的男人脸上风尘仆仆,似是刚刚从外地赶来。
“住手!”田沁挤进正中央,冲他们大喊。
那个女人带着哭腔回头看田沁,手还不停地拨拉着:“小田工,快报警啊,要出人命啦!”
她满脸是灰尘,被泪水浸染,成了一道道的黑印。
田沁还没反应过来时,却突然听到了那处传来一声干脆的巴掌。
“啪!”
女人的丈夫扇了她好几下,还是不解气:“报个屁警,你做的这些破事还有脸报警!”
“我他妈还没揍你呢,你倒舔着脸过来了。”
那个与之通奸的工友半搡着她的丈夫,有气无力的,实则屁都不敢放一下。
田沁呆呆地看着那个女人的脸逐渐变得通红,隐隐约约浮现出巴掌印,男人还不肯停手的样子,她心底的火气直接升到了太阳穴,使得她不停地发着抖。
“王师傅,你去叫经理。”她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向中央那三人走去。
田沁没看到,在她的身后,王师傅苦着脸,却一动未动。
“打女人很光荣是吗?”她撕扯着男人背部的黑色汗衫,想要逼使他回头。
那个男人打得正上头,忽地感受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没轻没重的下手,于是趁着扬起的巴掌,惯性般一下扇到了她的脸上。
“啪!”
又是一声更加清脆和沉重的巴掌声,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工头王师傅和师兄师姐们终于不再旁观,围了上去,大声呵斥着。
“家务事我们没管你,打一个学生,你算什么男人?!”
“嗡——”
田沁有些耳鸣,甚至觉得天旋地转。她半蹲下身,双臂撑着大腿,终于缓和了一些。
她直起身子,摸了摸脸。好像肿了半边,硬鼓鼓的,沙沙的疼痛。